接下來住在王府的眾人開始圍觀東海王是怎麼討好楚藍的。
連帶著他們這些認來的兄弟、收來的徒弟、交來的朋友全都被愛屋及烏,一個一個被王府上下當成貴賓伺候著。
楚藍不管在王府內還是出門去外麵。
總地來說,她的地位比東海王這個王府毫無疑問的主人還要高。
因為連東海王也毫不掩飾的、態度幾乎有點小心翼翼地在討好楚藍。
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她沒說,東海王想到了也會主動替她安排好。
嶽洋、屠勁山幾人練武,王府都給他們安排了陳列著十八般武器的演武場,他們用的時候,偌大的演武場上是一個人都沒有的。
不管他們什麼時候要用,演武場都會騰出來留給他們。
王府裡有一座人工湖,屠勁山幾人走到湖邊,就有早已經準備好的船娘和船夫笑盈盈地問他們要不要去湖上遊玩。
他們並不算一個地方的人,至少屠勁山和嶽洋不是,雖然不挑食、相處的時間多了之後也逐漸習慣了如今這樣的日子,但到了王府住下來之後,每日裡給他們準備的衣物、飯食,甚至是一些茶點小吃食,也全都是他們愛吃的、照顧他們每個人不同的口味的。
上官雪兒的口味十分刁鑽,比如今天愛吃清蒸魚,明天就喜歡吃紅燒魚了,這一頓喜歡清炒時蔬,下一頓就喜歡酸的辣的重口味的了。甚至今天喜歡喝羊肉湯,明天就聞到羊肉味就說有膻味一點都肯碰了。
就是這樣挑剔得可怕的口味,王府裡每日的每一餐也在照著她的口味做。
後來估計是怕她每頓飯吃的不高興,直接給安排了一個廚娘在她住的院子裡,隨時可以點菜讓對方做。
胭脂水粉首飾衣裳鞋子這些就更彆提了。
這些與楚藍相關的人都被伺候得無微不至,更彆說楚藍本人了。
楚藍出門時,無意中遇到了一個賣唱的小姑娘頂嘴之後被按在地上挨打,她父親在一旁著急得團團轉,卻不敢上前得罪那些穿著綾羅綢緞、明顯不是一般富戶的人,隻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求情。
楚藍將人那幾個人打了一頓,救下了那小姑娘之後就繼續該乾什麼乾什麼了。
沒過多久,那幾個被她打過的人就跑來跪在地上自扇耳光了,一邊打一邊嘴裡還念念有詞。
“我不該欺負人!”
“我嘴賤!就該該打爛嘴!”
“求求郡主看在我們沒有鬨出人命的份兒上,饒了我們這一回!”
“往後再也不敢了!我們一定洗心革麵,行善積德!”
“求求郡主!”
楚藍:“……”
她揮手讓他們走了之後,幾個人又給她磕頭行了大禮,然後起身一溜煙地跑不見了。
諸如此類的事情不勝枚舉。
最重要的是,一般的惡人踢到鐵板之後最多就是嘴上賠罪認錯,其實心裡多半隻是覺得自己倒黴踢到了鐵板,這回就先服個軟,下回眼睛放亮一點、機靈些分辨出什麼樣的人惹不得也就是了。
除非是小孩子,否則九成九的大人都不會嘴上道歉,心裡也真正大徹大悟覺得自己做得不對,賠禮道歉認錯之後從此大徹大悟,再也不為非作歹了,而是痛改前非從此以後洗心革麵重新做一個好人。
可是楚藍卻發現,在這城裡,被她抓到過作惡的,哪怕隻是小偷小摸、或者是在街上欺負一些老實人收一點保護費的地痞,被她教訓過、他們賠禮道歉、連連認錯之後,人就好像真的幡然悔悟了。
直接從手腳不乾淨、嘴上也喜歡罵罵咧咧的小混混變成了下雨會借給旁人雨傘自己淋雨、看到有人推車上坡上不去會主動上前幫忙出力一起推車,做完好事之後也不留名,直接轉身離開。
就一整個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變化之大讓人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尤其這樣的事情不是一件兩件,而是隻要她出手過的人,全都會痛改前非。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楚藍也根本不在意他們究竟是裝的還是真的改了,又或者打一開始就是有心人請了在她麵前演戲的,她變成了天天上午下午都會出門在城裡轉一轉。
一條街道一條街道的走,凡是她去過的地方,民風好像都變得淳樸了許多。
楚藍當然不會去最繁華的街道,而是問了路之後,儘挑城裡的貧民區、商販住的地方去走動。
這樣的地方最容易藏汙納垢。
事實也的確如此。
當然,如今的楚藍想要一個人出王府到處轉悠也不容易。
按照東海王的說法是:“我不能時時陪著你,但你總要叫府中的下人陪著,否則我養他們來乾什麼?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不會吃虧,但人又不能分成兩個個,你總有需要人幫忙跑腿傳信的時候,帶著人不會有錯。”
他還說:“如果你不讓我安排的下人跟著,我不放心,那就隻有我親自陪著你一起了。這原也是應該的。誰讓我這個當爹的失職了十幾年。”
楚藍:“……”
她其實無所謂是不是獨來獨往。
他都這樣說了,甚至已經連安排跟在她身邊伺候的兩個人都安排好了,她再不答應,那兩個人可能也會受罰。
楚藍將這兩個名字叫林長風和王襄宇的侍衛收了下來。
這兩個人當中,林長風留著胡子,明顯年長沉穩了許多,而王襄宇則是年紀輕輕,意氣風發。
但兩人既然都是在王府做侍衛的人,再意氣風發也不可能像是無拘無束的江湖人一樣。
兩人規規矩矩地對楚藍行了禮,然後楚藍在王府裡還好,一旦要出府,他們兩個就會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當然,這兩個人也不是白跟著。
楚藍要乾什麼,往往才剛剛抬手、腳下一動,那兩人就搶著去替她做了。
幸好吃東西、買東西他們無法代勞。
隻是楚藍個人在城裡到處走動得速度就更快了。
彆說,楚藍還真借著這個機會幫了不少人。
她不會當官、也不知道怎麼治理一座城池一個國家,但隻要是這樣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還是很願意去做的。
那兩個侍衛倒是非常儘職儘責,跟在楚藍身後,不管她做什麼,他們都是無條件支持、搶著要替她做。
基本全程沒有一個字,臉上也不會露出任何質疑。
很快差不多把城中的貧民區、下九流行業彙聚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將藏汙納垢之地全都蕩清了一遍之後,楚藍就不再日日出門兩趟了。
她開始專心教徒弟。
嶽洋的進步神速,如今已經不需要楚藍時時刻刻看著了。
但是屠勁山、蘇葉和石斛這些人卻不一樣,再就是楚藍在京城的大通鏢局裡收的那兩個小徒弟,他們年紀小、也才剛剛開始起步,資質比蘇葉和石斛要好上不少,需要楚藍經常在一旁看他們練習劍招、多做指點。
再就是——
蘇葉和石斛是從這王府裡出去的。
不,這隻是從根本上來說。
事實上他們兩個從被王府收養、開始教他們規矩什麼的,兩個人就與其他的同齡人一起被關在一個院子裡,每天的活動範圍都被嚴格規定著,他們連院子門都沒有出過,更彆說其他地方了。
王府自然也是沒來過的——雖然他們在規矩教的差不多了之後知道了他們的主人是東海王,也見過他一麵,但再多就沒有了。
見過一麵也是字麵意思的見過一麵,沒有說過話,甚至沒有聽王爺對他們有過什麼直接吩咐。
但歸根究底,一人還是從王府裡派出去的人。
一共派去了四個人,隻有蘇葉和石斛留在楚藍身邊。
雖然送出去的芍藥和菡萏,目的一開始就不算是楚藍,但如今陸小鳳也在,她們兩個卻全都被留在了江南,這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說明了問題。
很快就有人找上了石斛。
以石斛以往熟悉的、朝夕相處的人的身份。
他們倒也沒有提什麼過分的要求,隻是旁敲側擊地說起王爺對郡主有多好、這些年又有多想念這個女兒,多麼希望他們父女能夠真正相認,從此以後父女其樂融融。
最後才會隱晦、委婉地向石斛說起讓他也幫幫忙的事情。
“咱們都知道了,你如今是郡主親口收下的徒弟,在郡主麵前多少有幾分麵子,說的話也有分量。你隻是不經意地勸一勸,哪怕隻是說一說你也想有個王爺這樣的父親諸如此類的話,也可以了。”
石斛麵對這些原先管教他的人還有些不自在,微微低著頭安靜地聽他們說話。
那兩個人說了一陣,不見石斛有任何回應,就看了一眼打開的房門外,然後揚聲問道:“石斛,你聽到沒有?”
“石斛聽到了。”
兩人以為他這就是答應的意思,於是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朝著他點了點頭。
這兩人是專門在王府裡安排了石斛獨處的時候找到他的。
就在石斛猶豫著要不要跟蘇葉說一聲、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的時候,蘇葉也被以往的管事找上了。
對方對他除了石斛一樣的說辭之外,還有另外一套勸他的說法。
“蘇葉你說說,如今你們在王府裡的日子好不好?”
蘇葉點頭。
那當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一人對視一眼,露出滿意的神色,繼續說道:“那你說,你想不想繼續過這樣的好日子?”
這回蘇葉有些猶豫,一會兒後還是點頭說道:“想。”
“這就對了!其實想過好日子沒什麼,人隻要不是傻子,總是想越過越好的。人往好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大夥兒都知道的道理。但你從小我們也教了你,人不能隻心裡盼著要過好日子、當人上人,而不去做出任何實際行動,對不對?”
這也沒錯。蘇葉又點了點頭。
那兩人笑嗬嗬的,說話的語氣跟大人教自家孩子一樣,竟然還帶上了幾分溫情。
“你看,你如今能做了郡主的高徒,那也是當初我們從幾十個孩子當中選中了你和石斛,當初我們要是選了彆人,你們如今還在那院子裡讀書學規矩,不可能有如今的好日子,是不是?”
蘇葉低聲說道:“是,蘇葉心中一直都很感激管事大人。”
“不不不,這是王爺的吩咐,咱們也用不著你的感激,當不起,你要感激就感激王爺就是了。咱們今天不說這個,我問你,你能做郡主的徒弟,是因為我們把你送了去,不算你自己的努力,這話沒錯吧?”
蘇葉點頭。
“那如今你想繼續過好日子,又或者是過會更好的日子,是不是也該想一想自己能做點什麼?”
蘇葉猶豫著沒說話。
兩個人已經替他說道:“你也知道,如今王爺最盼著的就是能夠認回郡主……不,不對,應該說,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盼著王爺能夠順利認回郡主。你若是促成了這件事,不光能得到王府上下的感激,連王爺以後也會高看你一眼的!”
蘇葉搖頭說道:“我是拜了師,但隻有我聽師父的,沒有師父聽我的話的道理,師父也不可能聽我的。她把我們都當做不懂事的小孩,每日不光教我們學劍法學醫術,還教我們一些做人的道理……”
那管事搖著頭捋著山羊胡子說道:“你這就傻了!咱們誰也不可能指望你能左右郡主的想法啊,這不是讓你在合適的時候勸一勸麼!這也不算為難你吧?又不是一定要叫郡主聽你的話,隻是勸一勸,成不成都不關你的事,但隻要成了,王爺從此以後一定會高看你,咱們也都承你的情。你覺得如何?”
蘇葉猶豫地看了一眼石斛的房間的方向,又想了想,還是有些猶豫。
另一個微微有一點胖的、麵相看著更加和藹的管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都說失敗了也沒人怪你,成了一定有人承你的情,你居然還這麼猶猶豫豫的!你好歹也是我們教了好幾年的孩子,怎麼一點兒決斷都沒有!這有什麼需要猶豫的?一點風險都沒有的事!”
蘇葉道:“可是……”
“可是什麼?”
他卻一時說不出來究竟“可是”什麼,隻好咬著牙說道:“那你們彆催我,我找到合適的時候會跟師父說的。”
那兩人連連點頭。
“這就對了!”
“一點風險都沒有,成了卻有大好處的事情,不做才是傻子!你想想如今這樣的日子多好啊!我要是你我做夢都能笑醒了!不用我說,你應該也能猜到如今院子裡你往日的那群兄弟姐妹們知道你和石斛兩個現如今這樣的日子有多羨慕!”
蘇葉點了點頭。
這兩位管事肯定沒說謊。
如果舊日跟他們一起的那些人知道他們如今的日子,一定會羨慕極了。
因為如果是蘇葉現在還在院子裡,聽到有彆的原本一樣的人過著現在他們這樣的生活,他也一定會發自內心的覺得羨慕的。
蘇葉是個有些膽小的人,他以往就算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變成這樣的。
就連以往動不動就要疾言厲色地責罵他們、罰一整天不讓吃飯的管事,也會來和顏悅色地跟他說話,希望他能幫忙說好話。
以往他們教他的時候,說話可從來不是此時此刻這樣的語氣和神情。
蘇葉其實心裡是有幾分感激他們的——感激他們當日挑選了他送往江南。
因此,當石斛找上他,問他以前的管事有沒有找他說話的時候,蘇葉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老老實實地道:“我覺得管事們說的也有道理,我們隻是勸一勸師父,師父肯不肯聽,我們也左右不了的。如果師父真的決定留在王府裡,也絕不會是因為我們說的一兩句話,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