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藍這一次的拒絕,仿佛是預示著什麼一樣。
有了陸小鳳的朋友老牛、牛超山這個例子出現之後,後麵像他這樣的人在一個月內出現了好幾個。
這幾個人當中,有不知道陸小鳳和楚藍決裂,找他幫忙說服楚藍的。
其中有像是牛超山那樣的隻有他們自己是受害者人證,並沒有其它證據的。
但也有兩三個是帶了證據找上陸小鳳、又或者是在城裡看到了楚藍,直接找她說起的。
楚藍與在月亮灣碼頭時相比仿佛是換了一個人。
她穿著王府給的郡主規格的錦衣華服,隨身帶著六名侍衛,一行人高頭大馬,走到哪裡排場極大。
而麵對那些拿著證據來求助的人,她全然不假辭色,要麼會停下來聽對方說兩句話,要麼見了麵之後就直接將人趕走、根本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
她的舉動惹怒了兩個性子直的漢子,當街對楚藍破口大罵,被她毫不留情的兩個大嘴巴子直接扇飛了出去。
消息傳出江湖後,群豪嘩然。
眾人誰也不信楚藍會是這樣的人。
但當眾人緩過神來,想去找陸小鳳、或者是陸小鳳和楚藍都相熟的朋友求證時,江湖上卻已經又傳開了另一個消息。
據說陸小鳳十分痛心楚藍的所作所為,十分後悔當初認了這個妹子。
但既然已經認下了,那此事已是再無反悔。
如今楚藍露出了她的真麵目,他作為她的兄長,隻好大義滅親,為江湖除掉這一大害了。
傳聞中陸小鳳並沒有向任何人尋求幫助,但聽到這個消息的,隻要是他的朋友,自然會為他擔憂不已。
像是花滿樓和西門吹雪,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已經啟程上路風雨兼程趕往東海尋陸小鳳了。
楚藍的劍法眾所周知。
連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也全都敗在她手下,陸小鳳要與她為敵……
誰也不知道這一戰會如何收場。
但聽說,遠在東海的楚藍的兩個朋友當中一個少年也已經因為楚藍和陸小鳳動手的事情與她決裂了,他憤然搬出了王府,不約而同地與陸小鳳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玉天寶堅持道:“我不回去!我當時不過隨口說了一句她這樣不好而已,彆的根本沒說什麼。她就說我是魔教的少主,講究什麼道義公理!我是魔教少主怎麼了?魔教少主不也是她說好的朋友麼?”
陸小鳳無奈地說道:“是是是,但是玉少爺,你這搬出來要跟我們這些人一起倒是沒事,但你不會待幾天又跑回王府吧?須知我們正在商議如何對付楚藍,你若是真心要跟我們一起行動也就算了,要是打什麼在我們這兒偷聽了機密回去透露給楚藍的歪主意——”
牛超山橫眉豎目說道:“陸小鳳顧忌你是朋友不好動手,我老牛可不管這些!你敢去泄密老子就敢把你五花大綁起來!我們事成之前你一步也彆想動。”
旁邊另一個須發皆白、但麵色卻有幾分紅潤的老頭說道:“楚藍武功高強,我們本就不是她的對手。若是咱們這邊再有什麼人去泄了密,我們隻怕就連一成的勝算都沒有了。”
陸小鳳眉頭緊鎖地點了下頭。
這個房間門裡的其他人麵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玉天寶看了一圈兒後說道:“放心,我跟你們一起,肯定不會去告密。你們自己不也知道麼,楚藍武功那麼高,又會醫術,毒也毒不倒她。其實不管我告不告密你們都沒什麼機會成功,那我何必多此一舉?”
屋子裡有兩個脾氣暴躁的人當即對玉天寶怒目相視。
玉天寶隻當看不見,笑著說道:“那我就隻管等著看你們到底有什麼精密的計劃了!也好開開眼界。”
“你!”
玉天寶說罷,也不理會房間門裡的人有什麼反應,轉身步履輕快地走出了房間門,準備到外麵找樂子去了。
不管玉天寶的態度如何引起公憤,既然他已經離開了他們的眼前,離開之前的那番話也等同於不會去告密了。
等玉天寶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房間門裡輕功最好、一向最擅長追蹤的那個瘦長臉說道:“我腦腦袋瓜沒有那麼好使,你們聊著,我出去一趟。”
說罷不等人阻攔,一陣風一樣地也出了房間門。
聰明人自然知道他是不放心玉天寶,跟蹤他去了,因此對於這個人的突然離去也沒有說什麼。
當然了,陸小鳳也是猜到此人意圖的人之一,因此其他人出主意的時候,他沉默了一陣子,忽然長歎了一口氣。
其他原本正在商議各種計策的人隨著他這一聲歎息停下了話語。
眾人麵麵相覷片刻之後,有人對陸小鳳說道:“陸小鳳,莫非你還舍不得你妹子?”
陸小鳳神色有幾分黯然地說道:“隻怕我現在說我舍得,你們也不信吧?”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始終無法相信楚藍竟然是這樣的人,她藏得也太好了,不行,我要再去當麵問問她!”
有人嘗試著勸道:“可你之前——”
陸小鳳打斷道:“最後一次,再讓我試最後一次,這次不成,我就死心,寫信給老板娘,如何?”
房間門裡的人都知道,陸小鳳和老板朱停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友,但兩人不知道鬨了什麼矛盾,已經有很久互相不說話了。
但兩人也不是不聯係。
就像此時。
陸小鳳說要給老板娘寫信,其實就是要聯係老板朱停了。
這是眾人商量了好幾天商量出來的最可行的方法之一——既然單打獨鬥世上沒有人是楚藍的對手,下毒什麼的也不好使,那隻能想辦法用機關了。
而說到機關,自然也就不得不提到老板朱停了。
聽到陸小鳳說到要給朱停寫信請他幫忙,眾人都沉默了一瞬,決定同意讓陸小鳳再試一次。
這一次,陸小鳳決心不再心存僥幸,他直接飛身闖入了東海王府。
在王府裡的侍衛發現了站在房頂上抱胸而立的陸小鳳後,他大聲說道:“我找楚藍,叫她來見我!”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王府的主人。
楚藍從上官雪兒那裡趕到陸小鳳所在的屋頂上時,下麵的院子裡已經站了許多拔出了兵刃的王府侍衛,東海王站在離房頂上的二人最近的地方。
見到楚藍來了之後,東海王不等房頂上的兩人說話,他搶先說道:“需要我派人將闖府的刺客拿下嗎楚藍?”
楚藍的聲音不大,但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必,他是為了我來的,自然也要由我親手趕走。”
東海王一向對楚藍百依百順,此時自然也不會例外。
他揮了揮手,院子裡的侍衛們收刀入鞘,慢慢退出了院子。
東海王卻還站在下方,擰著眉頭看著屋頂上的兩人。
楚藍說道:“你又來乾什麼?”
陸小鳳說道:“我不信你會是這樣的人——”
楚藍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揚眉說道:“我倒不知道,陸小鳳竟然是如此天真的人。”
陸小鳳重複道:“天真?”
楚藍道:“不錯。傻乎乎地把世上的人分成兩種,好人或者是壞人,難道不天真嗎?說實話,我覺得我那幾個從大通鏢局裡收來的小徒弟,都沒有你這樣的天真單純。”
陸小鳳又重複道:“單純?”
楚藍道:“話已至此,你還不肯走,真想讓我動手?”
陸小鳳道:“你動手試試。”
楚藍反手拔出了背後的勝邪劍,劍尖直指一丈外的陸小鳳。
院子裡的東海王見了她這一舉動後,心中不免微微一動——他也見過好幾回楚藍動手了,武功是真正的深不可測,江湖人尊稱她為“天下第一劍客”一點也不誇張。
但他也從沒有見她拔劍。
那些來找他們麻煩的人往往根本不需要她拔劍,他們就已經狼狽不堪地敗在她手下。
江湖傳聞,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也是武林絕學之一,換言之,陸小鳳也是絕頂高手。
楚藍此時拔劍,這對原先江湖上人儘皆知的兄妹是真的要刀劍相向了麼?
東海王思緒瞬息萬變,麵上卻隻有擔憂之色。
屋頂上,陸小鳳也說道:“你對我拔劍?”
楚藍說道:“難道你忘了咱們已經割袍斷義的事了?你如今也不過是擅闖王府的江湖人士之一,我好言相勸你不走,我不拔劍,難道跪下來求你不成?”
陸小鳳忽然仰天大笑了三聲,說道:“好好好!都說楚藍越女劍法冠絕天下,陸小鳳今日正好也領教領教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經動了,快得如同一道淡淡的風。
不仔細的話根本察覺不到陸小鳳竟然已經動了!
但他快,楚藍比他更快。
她朗聲說道:“傳聞陸小鳳的靈犀一指能夠接住所有的劍,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接不接得住我的越女劍法!”
說話的同時,她已經流星追月般刺出了一劍。
一時之間門雪光大盛,甚至比二人上方的太陽更加耀眼奪目。
原本凝神瞬也不瞬地看著房頂上的兩個人交手的東海王不由自主地伸手在雙目上方想要擋住這耀眼的光芒。
但在他的手掌放在眼睛上方之前,他還是因為那璀璨的劍光逼迫的不得不閉了閉眼睛。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門。
房頂上的楚藍悄無聲息,陸小鳳卻發出了一聲悶哼。
東海王連忙仔細朝兩人看去。
隻見陸小鳳的左手捂著右手的手指,有鮮血順著他握著的雙手一滴一滴滾落。
今日陸小鳳穿了一件淺色的衣衫,殷紅的鮮血落在衣衫上十分刺目。
兩人之間門仍然隔了一丈多遠的距離,彼此看著對方,沉默。
沉默。
良久之後,但聞楚藍低聲而清晰地說道:“靈犀一指,不過如此。”
陸小鳳微微低垂的頭顱抬起,他看著楚藍,慢慢點了一下頭,低低地說道:“今日你我算是徹底做了一個了結。”
他忽然大笑道:“多謝楚藍女俠劍下留情!下回再見,便是你死我活的時候了!”
話音尚且飄在空中,他的人已經猶如一隻展翅的大鵬一般縱身飛躍了出去。
幾個起落之後,他的身形徹底消失不見。
楚藍卻還站在房頂上,久久沒動。
東海王擔憂地叫道:“楚藍?”
楚藍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沒事,道不同不相為謀,遲早的事。”
她也飛身離去了。
但第二日東海王卻接到了消息,說是楚藍獨自一個人喝了一夜的酒,越喝越沉默,喝完了之後就叫了熱水洗漱倒在床上歇息了。
她沒有說話,眼神看著也十分清明,就連腳步也十分穩健。
因此一旁伺候的人看不出她是不是喝醉了,但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來她心情不好。
收到消息後,東海王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揮手叫稟報的人退下了之後,他才輕聲自言自語了一句:“心情不好就對了。”
若她真能夠無情地對陸小鳳下手,他反倒要擔心了。
楚藍喝完酒睡了一覺之後,這一日仍然準時到演武場上指點嶽洋幾人練武。
如今的嶽洋就像是少年時的西門吹雪一樣,一心癡迷於劍。
雖然楚藍從沒有要求過,但他還是會進進出出都帶著他的劍,就連睡覺也都要抱著他的劍。
進了東海王府之後,楚藍作為王府說一不二的主人之一,嶽洋等人作為她的徒弟,在王府的日子可以說是過得極為舒適。
而楚藍也從不要求徒弟們日以繼夜地苦練武功,相反,她會時不時地提醒徒弟們勞逸結合,欲速則不達。
除了嶽洋之外,屠勁山等人最多不超過十二歲,認真算起來都是小孩子。
在沒有了生存的壓力之後,愛玩是小孩子的天性之一。
更何況楚藍這個師父還不攔著他們、甚至在某種時候會鼓勵他們去玩耍放鬆一下心情。
幾個小孩兒多多少少都在府裡、在城裡逛街玩耍過。
隻有嶽洋沒有。
師弟們叫不動他,連楚藍也叫不動他。
私底下吃飯的時候,屠勁山悄悄說他們的大師兄是個劍癡,這一觀點獲得了所有師弟們的點頭認同。
而近日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陸小鳳與楚藍二人決裂、連玉天寶都走了,上官雪兒也在鬨彆扭,不在跟大家一起玩了。
屠勁山幾人都覺得很不安,隻是強壓著不敢在楚藍麵前表現出來而已。
隻有嶽洋,仿佛對身邊發生的所有事情一無所覺,每一日照常沉迷利練劍,要不是有人到點叫他,說不定他連吃飯都能忘了。
屠勁山幾人卻不一樣。
近日裡發生的事情讓幾個小孩兒都有些不安、也有些糊塗了。
他們本以為師父不光是天下第一劍客,還是個頂天立地、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俠。
但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好像並不是這樣的。
幾個人有些迷茫好和不解,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去問楚藍。
因為他們都隱隱約約知道師父和陸小鳳決裂是怎麼一回事,他們誰也不敢直接當麵問楚藍一句:“你是不是壞人?”
但即使是嘴上沒有問,他們偶爾的眼神、還有欲言又止的神色,其實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屠勁山幾人都在心裡暗暗期盼著師父發現了他們的疑問之後會告訴他們,他們誤會她了。
但她沒有。
師父她什麼都沒說。
隨著時間門的推移,師兄弟幾個越來越覺得快要按捺不住了。
這幾日每天一起吃飯的時候,屠勁山都要欲言又止,緊接著就是石斛,然後還有最遲入門的那兩個京城大通鏢局裡才來的小師弟。
他們兩個一個九歲一個十歲,分彆叫席訓庭、丁義川。
兩個小男孩年紀不大,其實被大通鏢局收養的時間門並不長,被收養之前他們隻是跟著家鄉遭災變成了孤兒之後,跟著逃荒的人們一起胡亂往前走,隻想討個活命的可憐人。
流民們都說京城是天子腳下,天底下最富的地方,他們去了那裡肯定不會餓死。
兩個小孩跟著人/流一起也到了京城。
然後是在小巷子裡幫了一個突然昏迷的病人,將那人帶到了醫館裡去,因為及時救治撿回了一條命。
那人正好也是大通鏢局的人,在路上突發急症。
被救了之後順理成章地把兩個小孩兒收養在了鏢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