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楚藍在京城的大通鏢局裡挑中了這兩個小孩兒,鏢局上下都很高興,明裡暗裡都說起這件事都說楚藍有眼光,挑了兩個品性過人的孩子收做徒弟。
兩個小孩兒都變成沒爹沒娘的小乞丐了還知道要救人,可想而知品性如何了得。
這樣的席訓庭、丁義川兩個,自然也難以理解師父為什麼會跟陸小翻臉。
他們年紀不大但其實經曆的事情不少,也看出來兩個人決裂的緣由肯定很複雜,至少不是他們該知道的。
否則師父早就告訴他們了。
但事到如今,就算師父什麼都不說,他們也難免會覺得擔心,每日裡除了練武的時候,其它時候都非常惴惴不安。
再也沒有人有心情去吃好吃的、或者是出王府去逛街、又或者是師兄弟幾個一起玩鬨了。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們知道了前一日的消息——
師父用劍傷了陸小鳳把他趕走了!
不是在做戲騙人,是真的!
他們是真的割袍斷義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求證了一圈兒發現是真的,屠勁山、席訓庭、還有丁義川三人是真的忍不住了。
蘇葉有些糊塗,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也因此他拿不定主意自己是不是應該和師兄師弟們站在一邊。
石斛卻是格外堅定,他早已經想明白了——無論如何,他總是師父的徒弟,絕不可能背叛師父。
這日吃午飯時,屠勁山忽然聲音響亮地說道:“不行,我忍不住了,我一定要找師父問個明白!”
他一發話,席訓庭和丁義川立刻表態說道:“我也跟你一起去問!”
蘇葉有些著急——他覺得自己不說話可能會被師兄師弟討厭,但要叫他也去問師父,他卻沒有這個膽子。事實上,他的內心深處就不覺得有必須去詢問的理由。為什麼一定要追根究底呢?老老實實繼續每日練武、好好吃飯不就行了?
師父都說了,他們還隻是小孩子、不應該多管大人的事啊!
石斛拿定了主意,沒有說話,但也一點兒都不覺得心虛,更不會覺得心慌。
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嶽洋卻突然看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站起來的屠勁山三個人,說道:“師父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不告訴我們就是不想讓我們摻和。你們去問也問不出結果來,都老老實實練武去!”
石斛心下一定。
而蘇葉也吃了一顆定心丸,點頭說道:“是啊,既然師父不想說,咱們做徒弟的怎麼能勉強師父?”
屠勁山三個麵麵相覷片刻,又看了看嶽洋,似乎想聽他再多說兩句什麼。
但嶽洋卻仿佛已經把今日要說的話全都說完了,此時他吃完了飯,直接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大步往演武場走去。
屠勁山和席訓庭、丁義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會兒後,丁義川先遲疑著說道:“大師兄的話咱們要聽的吧?”
主要是嶽洋武功高、練劍進度極快,又一向不愛說話,幾個師弟的眼中他是個沉默而又可靠的人。
他們畢竟是拜師學武麼,自然會更多地看重武功。
嶽洋武功厲害,他們不知不覺地就從心底願意相信他。
當然了,也有嶽洋平時就不愛說話的原因在。
沉默寡言的人,一旦開口了,說的內容總是比每日裡話多得讓人煩的人更加容易引起重視、會不自己地願意去聽從他的話。
此時屠勁山三人就是這樣。
嶽洋、石斛和蘇葉三個人都不讚同去問師父,就屠勁山他們三個的話,席訓庭和丁義川還是最後才入門拜師的。
三人猶豫著吃完了飯,決定聽嶽洋的,先不去問了,再看一看。
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一切真相大白,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全都是誤會呢!
大家還可以像以前那樣好好的。
幾個小孩懷揣著幾分這樣的希翼,一起去演武場練武了。
遠遠地就看到嶽洋的劍光像雪一樣迸發出來,照得人睜不開眼。
屠勁山看著那道劍光不自覺地說道:“師兄也很厲害啊。”
“是啊,咱們也得刻苦勤練,要少把心思放在旁的上頭去。”
幾個小徒弟在嶽洋這個大師兄的帶領下似乎又定下心,能夠繼續專注練武了。
楚藍當然在這日的傍晚就發現了這一點,但她卻什麼都沒說,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們的變化一樣。
如常指點完了武功之後,就直接出了王府。
近日楚藍的行蹤常常成謎,連東海王派給她的兩個侍衛有時候也跟不上她的身法。
隻好在跟丟了的第一時間門立刻去向東海王彙報。
東海王隻說自己知道了,沒有任何其它命令。
兩個侍衛心中都覺得似乎有些古怪,但卻誰也不敢說出口,隻在稟報了消息之後默不作聲地退下,等著楚藍主動回府。
好在她出去的時間門都不長,最長的時候也不過兩三個時辰就又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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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右手受傷的陸小鳳回了眾人落腳的客棧裡。
其他人發現他的傷之後,都是大吃一驚。
“楚藍跟你動手了?”
“她傷了你?”
“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也接不了楚藍的劍麼?”
陸小鳳捂著傷口苦笑道:“接不了,若你們親眼看見過楚藍的劍法就會明白,世上沒有人能夠接得住她的全力一劍。能在她劍下活著已是殊為不易。”
沒有親眼見過越女劍法的江湖豪傑們都是一愣。
陸小鳳不等人說起,他自己主動道:“我走了這一趟再不能不死心了,我這就回房去給老板娘寫信。”
他說完垂頭喪氣地像一隻失敗了的鬥雞,默默地離開眾人的視線回了自己的房間門內,不多時他就又出現在眾人麵前,手裡拿著一封已經裝好的信。
“既然決定動手,那就要儘快,否則還不知道東海王會利用楚藍做出什麼事……”
他似乎有些說不下去。
旁邊一人冷哼道:“不錯,咱們要趁早行動,免得楚藍為虎作倀、東海王狗仗人勢再做出什麼殘害百姓的事情來。”
陸小鳳歎息著搖了搖頭。
另一人從他手中接過信封說道:“我去送信。”
這人離開後,那個白發白胡子、連眉毛都白了的老頭說道:“既然決定行動,咱們要先選定一個合適的地點吧?”
他拿出了一張城內的地圖在房間門裡的桌子上鋪開,眾人齊齊圍了過去。
老頭兒說道:“這是我這幾天畫出來的地圖,你們來看——”
陸小鳳也走了過去目光看向了那張明顯才畫成不久的地圖。
眾人商議了出了結果後,陸小鳳道:“我現在去那地方看一看有沒有什麼不合適的。”
話未說完,他人已經走得看不見影子了。
老牛道:“陸小鳳——”
白發老頭搖了搖頭製止道:“他心裡不是滋味,叫他一個人緩一緩吧。”
陸小鳳一個人走在喧嘩熱鬨的大街上——雖然他們來東海不算太久,但這條街上有一家酒館賣的酒有著彆處都沒有的風味,陸小鳳常常去喝酒,對這條街自然也是無比的熟悉了。
此時此刻走在這條街上,他的心情確實前所未有的沉重。
陸小鳳微微低著頭,無心在意街道兩旁的吆喝聲、更加沒有心思去看擦肩而過的路人。
直到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陸小鳳!”
陸小鳳抬起頭來,啞然道:“金九齡,你怎麼會在此?”
金九齡上前一大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聽說了楚藍的事,自然要來!”
他關懷地看著陸小鳳,問道:“江湖傳聞是真的嗎?”
“什麼傳聞?”
金九齡道:“傳聞你與楚藍割袍斷義了,你們不僅不再是兄妹,還要變成仇敵?”
陸小鳳慢慢點頭,口中說道:“似乎是如此。”
金九齡道:“似乎?”
陸小鳳道:“不,我應該說,你聽到的消息半點不假,全是真的。”
金九齡失聲道:“為什麼?”
陸小鳳苦笑著說道:“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或許是為了親人、或許是為了權勢……總而言之,我們都看走了眼,楚藍並非我們以為的那種人。”
他直視著金九齡的雙眼,淡淡地說道:“她要為了親人不顧道義,我不肯答應,我們二人便由此翻臉了。”
金九齡搖了搖頭,關心地看著陸小鳳說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沒有誤會,我已經幾次三番找楚藍求證過,她甚至不惜出手傷我,何來的誤會?”
陸小鳳說著抬起他已經簡單包紮過的手。
白布上有血跡滲透出來,看得出來一定是傷得不輕。
金九齡看著陸小鳳包紮過的手喃喃說道:“你這傷,是楚藍做的?”
陸小鳳笑了一下,說道:“總不會是我自己閒得沒事給自己放血玩。”
金九齡道:“那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陸小鳳一字一句道:“除掉楚藍,在所不惜。”
金九齡嚇了一跳,下意識說道:“再無緩和的餘地了麼?”
陸小鳳道:“楚藍要幫著東海王殘害忠良,我等如何能夠坐視不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們全都試過了,已經退無可退。你說,還能怎麼辦?”
金九齡沉吟道:“你這會兒心情不好,我們先找個地方坐著喝酒,邊喝邊說,如何?”
陸小鳳沒有用心去找,但是再定睛一看時,他已經領著金九齡到了這條街上他常去的能夠小酒館。
陸小鳳這才想起來問道:“你什麼時候到的?”
金九齡道:“今日,方才。”
陸小鳳又道:“因為聽說了楚藍和我的事情特意趕來東海的麼?”
“不錯。”
金九齡點點頭,又說道:“這消息近日江湖上都傳遍了,據我所知,木道人和古鬆居士也正在趕來的路上。聽說西門吹雪也出了萬梅山莊——”
陸小鳳動容道:“因為我麼?”
金九齡道:“不管是因為你還是因為楚藍,反正不是為了我。”
陸小鳳道:“不錯。其實不管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楚藍,都是一樣。”
不等金九齡說話,他已經又說道:“不對,不一樣。為了楚藍來的那不必多說,為了我而來,這回隻怕都要做好拚命的準備了。”
他苦笑道:“我們實在沒有把握能夠戰勝楚藍,我已經寫信給老板。”
金九齡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但大丈夫行走在世上有所為有所不為,隻要是該做的事,豁出性命又有何妨?”
陸小鳳沉默。
很快的,陸小鳳對金九齡說的“除掉楚藍、在所不惜”八個字也傳了出去。
先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東海王府、而後又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在江湖上飛快地傳開。
江湖中聽說了這八個字的人都大大的吃了一驚。
陸小鳳和楚藍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麼?
究竟是為什麼?
許多人這些時日一直不斷地在回想月亮灣碼頭發生的一切,隻覺得甲板上那道劍影尚未遠去。
陸小鳳和楚藍已經要兵戎相見、不死不休了!
想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的江湖人士們紛紛朝著東海而來。
東海王府中。
東海王當著楚藍的麵,念了一遍那八個字,然後皺著眉頭說道:“楚藍,你那位義兄誤會了我,因為你幫著我,他就要殺你?我是不是應該去對他解釋解釋?解開誤會?”
楚藍麵無表情地搖頭說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父王再去說一遍,結果也不會改變。”
東海王擔憂地看著她,說道:“可我聽說你那義兄在江湖上結交了許多好朋友,他故意放出消息,是不是就等著他的朋友們來幫忙?他們人多,又是以有心算無心,你說不定會吃虧的。要不你這段時間門都在王府裡不要再出門,我調兩隊侍衛日夜守在你的院外。”
楚藍搖頭,淡淡地說道:“陸小鳳的那些朋友多數武功還不如他。那日他和我動手,結果如何父王你也看見了。他們要來隻管來就是。”
語罷,她轉身出了房門。
幾息便消失不見了。
東海王看著楚藍離去的方向,嘴角露出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微笑。
西門吹雪在一日的清晨見到了陸小鳳。
半上午的時候,花滿樓也到了。
反倒是收到了陸小鳳的信的朱停,帶著他那位美麗無雙的老板娘,在所有人之後趕到。
城中因為越來越多的江湖人士,漸漸緊繃起了一根看不見摸不著、但卻讓所有人都感受得到的弦。
那弦越來越緊繃,隨時都有可能繃斷。
東海王府戒備越來越森嚴。
不久隨之而來的便是全城戒嚴。
但被嚇到的隻有城中的普通百姓,見慣了打打殺殺的武林人士自然不會因此而停下他們的動作。
朱停趕到之前,陸小鳳等人已經選好了地點,連一些工具也一一準備齊全了。
萬事俱備隻等朱停。
他到了之後速度飛快地開始設計機關、動手製作。
而陸小鳳則與白發老頭這些人商量真正動手那一日的全部計劃。
陸小鳳道:“由我去把楚藍引出東海王府,帶到機關小院。”
“隻要楚藍進了院子,咱們的計劃就成了一半。”
陸小鳳冷冷說道:“不錯,剩下的一半,就要看老天爺是不是站在咱們這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