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王自然不會隻是聽見消息就信了。
當時東海王世子聽到回來的人稟報了消息之後,他情不自禁一個“好”字脫口而出,而後東海王就掃了他一眼,焦急地看著那個下屬問道:“郡主的內傷嚴重麼?她現在人在何處,為何沒有與你們一起回來?她那幾個徒兒可受傷了麼?快帶我去看看!”
“是,王爺。”
這下屬在前麵領路,後頭跟著一大堆手持利刃的侍衛,後麵才是騎著馬的東海王和東海王世子。
一行人往楚藍等人打架的那條小巷子趕去。
遠遠地就見外頭為了不少探頭探腦地看熱鬨的老百姓,但這些人也知道先前鬨出那麼大的動靜,這裡頭的人肯定不一般。
他們雖然聽到響動湊過來看熱鬨了,但也不敢靠得太緊,就怕一個萬一被傷到,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會兒天剛剛擦黑,正是附近的老百姓們吃過了晚飯正在找消遣的時候。
往常這個時候一般是關係走得近的鄰裡湊在一起東家長李家短地說說閒話而已。
今日卻不同。
那巷子裡轟隆隆的震天香,還跟閃電一樣一道一道的光照得黑天乍亮。
家住在附近的老百姓們迅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三三兩兩地結伴走過來想看看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見到東海王的侍衛們,一看又是惹不起的達官貴人,這些老百姓又蹭蹭蹭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東海王上前,自然有人飛快地舉了火把、氣死風,將他的四周照得纖毫畢現。
東海王站在原地掃視了一圈後,揚聲問道:“郡主人在何處?”
旁邊一個人連忙說道:“郡主在——”
他的話沒能說完,就見巷子裡有一個灰頭土臉的人扶著劍慢慢走了出來。
沒錯,的確是灰頭土臉。
朱停的機關裡藏了炸/藥,在極小的空間內突然爆炸,楚藍武功再厲害,畢竟隻是人而不是神,到底還是被爆/炸的威力傷到了。
再加上火藥是在地底下炸開的,當時自然炸得塵土飛揚。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在那之後變成了土人。
當然,還要分成活的土人和死的土人兩種。
東海王驚道:“這些人還動用了火/藥?當真罪大惡極你可有大礙麼?”
楚藍搖頭說道:“隻是受了不輕的內傷,需要修養一段時間。”
東海王道:“那我們現在就打道回府,王府裡大夫已經等著了!”
楚藍皺眉道:“我的幾個徒弟,他們當時沒有跟我進那埋著火藥的地方。我方才就是在找他們,卻沒有找到人,父王你派人幫我找找。”
東海王答應了一聲,轉頭就去吩咐身邊的人幫忙找人了。
然後又對一旁的世子說道:“這件事你領著人去辦,你妹妹的徒弟都是她千挑萬選出來的好苗子,一個不見了都是極大的損失,更彆說全都在這兒。我給你一晚上時間,明早之前一定要找到他們。”
“是,父王。”
東海王世子領命率人匆匆鑽進了巷子裡。
東海王上前親自扶住了楚藍,帶著她一起回了東海王府。
大夫診脈後,的確給出了楚藍一樣的答案,內傷不輕,需要靜養。
東海王立刻下令要求整個王府不許喧嘩,然後送了楚藍回她的院子裡,他這才轉身而去,腳下步伐越來越快,到後來簡直是健步如飛一般到了書房內。
跟在他身後的人也在悄無聲息地增多,直到東海王在他那張書桌後坐下,書房裡站了不少人。
東海王道:“如何?”
站在最前方的人低頭說道:“稟告王爺,屬下在那院子裡挖到了白眉的屍首!”
白眉正是陸小鳳等人當中那個白發白須白眉毛的老頭。
他是東海王安排進去監視陸小鳳一眾的一舉一動,發現異動及時彙報的。
譬如,朱停的機關當中動用了炸藥,東海王早已經提前得知了,但他卻沒有向楚藍透露一個字。
那機關小院的確隻有陸小鳳和朱停在裡麵,除了西門吹雪和花滿樓之外,其他人幾乎從頭到尾沒有涉足過。
陸小鳳等人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可謂不好。
但火藥這樣的東西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出來的,就算能做,也需要幾樣特殊的材料。
陸小鳳和朱停天天在機關小院裡忙碌,不可能連買一些布置機關需要用到的材料這樣的小事情也親自去動手。
事事親為的結果可能是根本不可能那麼快完工,工期最少還要再延長一倍的時間。
而陸小鳳顯然等不得。
就算他們將那些材料全都混在一些木頭、金屬、甚至是許多中藥材當中,白眉也第一時間察覺了向東海王稟報了。
此時聽說白眉已死,東海王眉頭也不皺一下,隻是繼續說道:“還有呢?”
“目前為止隻找到了白眉和陸小鳳的屍首,機關小院那邊還有在繼續挖,明早應該會有更多發現。”
東海王忍不住站起身來說道:“陸小鳳的屍首?確定是他麼?”
那人低頭道:“是,遵王爺之命,明日一早屬下等人會將挖到的屍體都從王府後門送進後院內。”
東海王連連點頭說道:“好!”
他已經做好了明天一早看到屍體的準備。
他頓了頓,又問道:“那西門吹雪的屍體可找到了?消息說他也在城中。”
“屬下等人一直在找,想必明日一早會有好消息傳來。”
“你們帶足了人手,連夜將那個機關小院的屍體全部清理出來,送往義莊,屆時本王會親自去看。”
“是。”
東海王又接連下了幾個命令,這些跟著他一起進了書房的下屬們紛紛領命而去。
東海王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張太師椅上片刻後,忽然臉上露出了一個誌滿意得的笑容。
而此時,楚藍負傷孤身一人在她的臥室裡準備休息,但很快上官雪兒就橫衝直撞地闖了進來。
她先看了看楚藍的情況,發現她沒有外傷之後,立即有些著急地追問道:“陸小鳳怎麼樣了?”
楚藍語氣平靜道:“死了。”
上官雪兒頓了一頓,尖叫道:“不可能!我不信!”
“明日你會見到他的屍體。”
上官雪兒又尖叫了一聲,看著楚藍不住地搖頭說道:“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殺陸小鳳!你們不是兄妹、不是感情很好嗎!”
楚藍淡淡說道:“他在那小屋子裡埋的炸/藥,足以將我炸得粉身碎骨,隻是我運氣好他沒能如願而已。隻是這一回老天爺既然站在我這邊,他的運氣當然就沒有那麼好了。”
上官雪兒道:“怎麼可能!他怎麼會用火/藥對付你!你是他妹子!”
楚藍道:“我們早已割袍斷義。他幾次三番來找我麻煩,你為什麼還會做我們能夠和好如初的美夢?”
“我不聽!我就要做夢你管不著!等我明日看見陸小鳳的屍體,再找你算賬!”
上官雪兒難以置信之下,直接不講理地大聲嚷嚷了兩句,轉頭衝出了楚藍的臥室。
楚藍進王府時,除了帶著陸小鳳幾個朋友之外就是她的徒弟們。
此時她的朋友隻剩下一個上官雪兒,她還極不理解楚藍為什麼能對陸小鳳下殺手,負氣而去。
而楚藍的徒弟們傍晚被她一起帶出王府,本打算讓他們多看一看越女劍法真正的威力,卻出了意外,他們此時全都不知所蹤。
楚藍如今可以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一個。
而她的院子裡那些灑掃伺候的下人們又全都是東海王精心挑選了之後派來的——換句話說,這些人全都是東海王的眼線。
楚藍的院子裡哪怕飛進來一隻馬蜂,東海王都能知道。
她和上官雪兒的對話自然也在片刻之後傳到了東海王的耳中。
東海王雖然沒有說什麼,隻是揮揮手就讓稟報消息的人下去了,但常年貼身伺候他的德貴公公卻是一眼就能看出此時王爺的心情可是再好不過了。
他彎著腰、微微笑著說道:“王爺,老奴去給你拿一壺酒來?再要幾樣下酒菜?”
東海王果然心情很好,笑斥道:“胡說什麼!本王的郡主此時正傷心,本王作為一個愛女如命的好父親,如何能在這時候還有心情喝酒吃菜?”
“是是是,老奴想岔了,老奴這榆木腦袋是越來越蠢了,多虧了王爺不嫌棄老奴!還願意叫老奴伺候著。”
這主仆二人雖然沒有真的要一桌酒菜,但二人一唱一和,倒好像是唱起了大戲來。
可惜兩人此時都在東海王前院的書房內。
這地方是東海王處理正事的,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擅闖。
東海王和德貴公公戲唱得再好,也無旁人可以欣賞了。
不過很顯然,東海王和德貴也不在乎有沒有人欣賞他們的表演。
兩人在書房裡呆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聽到清點出了機關小院屍首的消息,東海王當即精神大振,問道:“確定?還找到了嶽洋的屍體?”
楚藍搬進了東海王府之後,就日日早晚在王府的演武場上教幾個徒弟,根本沒有瞞著任何人。
東海王當然也知道她的幾個徒弟當中,就數這個嶽洋天資最高、武功進展也最快。
其他的徒弟們還在練找誰、背心法打基礎,他已經能夠發揮出越女劍法中的劍招七/八成的威力了。
東海王都沒有想過竟然能夠找到嶽洋的屍體!
嶽洋的武功已經練得非常不錯。
他以為找到的會是屠勁山、或者是蘇葉、石斛這幾個才剛剛入門的小孩子的屍體。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了。
東海王道:“立刻帶我去看看!”
然後,東海王就親眼看見了兩具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屍體。
這是他親口下了命令要暗中帶回王府、親自過目的。
因此不管屍體再嚇人、再不完整,東海王的下屬們也儘職儘責地將兩具屍體帶了回來。
雖然身上炸得血肉模糊,幾乎連衣衫都被炸成了碎片,但兩個人的麵部損傷卻是最小的,他們臉上的血跡灰土全都被人仔細整理過了一遍。
此時東海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陸小鳳和嶽洋都在王府裡住了不短的日子了,東海王對他們也算熟悉,絕不會認不出來。
麵前這兩具屍體的確是陸小鳳和嶽洋不會有錯!
而這兩個人既然是真的死了,那麼楚藍就絕不會是在做戲了。
否則她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
就算一開始是做戲,在陸小鳳和嶽洋死了之後,她也再無法回頭,隻能假戲真做。
更何況,東海王不覺得這世上會有人麵對天底下最大的權勢、至高無上的地位無動於衷。
他若登上大寶,楚藍就是他唯一的公主!
她沒有背叛他的理由不是嗎?
東海王想到此處,隻覺得渾身熱血沸騰,身上那股意氣風發的勢頭幾乎再也掩飾不住。
他畢竟是金尊玉貴的王爺之尊,從小到大什麼醃臢物都不會到他眼前來。
此時親眼見到了這兩具血肉模糊、有礙瞻觀的屍體、親眼確認了陸小鳳和嶽洋的死亡之後,他那股看見屍體的不適感就冒了出來。
東海王立刻背過身去,揮了揮手叫人把屍體抬走,而他則是往楚藍的院子去了。
東海王帶了不少的補品、療傷聖藥去見楚藍,放下之後關心了幾句她的傷,就柔聲說道:“你這些時日就好好養傷。昨日的動靜太大了,我還得去處理一下後續,等這幾日忙完就來陪你。你那幾個徒弟,我也著人去找了,隻要一有他們的消息,我會立刻告訴你,你安心養傷,不要胡思亂想。”
他來的時候,楚藍正拿著一本書在看。
大概是受傷的原因,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一個人坐在窗前看書。
在東海王的眼中總是有幾分孤單、或者說是傷心的。
這也符合了他的一些猜想,心中不由得地對楚藍這把好用的刀更加滿意。
他安撫完了楚藍之後,看到她喝著上好的參茶繼續看書,他才一副放心的模樣走了出去。
出了楚藍的院子,東海王整個人的氣勢就大變了。
他心中想到最初定下這個“認女”的計劃,不由得對自己的果決感到大為滿意。
如今不用再懷疑楚藍,她就成為了東海王手上最好用的一把刀。
楚藍還正在受傷靜養的階段,他已經忍不住開始計劃著往後要怎麼用好這把所向披靡的絕世神兵。
有她在手,隻怕夜闖紫禁城、皇帝的寢宮都不在是什麼難事!
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
不到一日的時間,整個王府的屬官、下人們,已經全都察覺到了王府主人的好心情。
不光是好心情,而且是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更好!
甚至有下人失手打碎了一盆花,就在東海王麵前——以往這樣的事情,他是會皺著眉頭直接叫人把犯錯的下人帶下去打死的。
這回他居然隻是看了一眼,隻揮揮手叫人打掃乾淨便罷了。
由此可見東海王的心情有多好。
主人的心情好,下人們的日子自然也好過了。
整個東海王府的氛圍好極了,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種過年都沒有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此時此刻,這偌大的東海王府,隻怕隻有上官雪兒和楚藍的心情與王府上下格格不入了。
隻是沒有人敢不長眼地跑到楚藍麵前去說三道四,隻要進了她的院子,甚至連欣喜之情都會儘數收斂起來。
上官雪兒自然也差不多。
下人們都知道她是楚藍的好友,等閒不敢得罪她。
但上官雪兒本身是個很聰明而又敏感的姑娘。
她自己察覺到了東海王府的異常,要是按照以往她的脾性,自然是要去探究探究緣由的。
但這回她剛剛打起精神就想到了陸小鳳的死,當即沒有心情去搞清楚東海王府的下人們為什麼這麼高興了。
可是玉天寶走了之後,在這王府裡,她除了楚藍之外,也沒有彆的人可以說話。
上官雪兒一個人悶悶不樂了一陣之後,到底還是忍不住去找了楚藍。
她的傷在漸漸好轉,麵色沒有之前那麼蒼白了,而是又染上了幾分血色。
但坐在那裡低頭看書的模樣,卻給人的感覺卻有點像是山巔的白雪、飄忽不定的山嵐。
帶著幾分難以親近的疏離。
以往的楚藍給人的感覺絕不是這樣的。
上官雪兒長長地歎了口氣,故意放重了步子走到楚藍麵前。
她側過頭,說道:“歎什麼氣?”
上官雪兒道:“我無聊,沒事乾。”
“那你去練武?”
上官雪兒搖頭道:“玉天寶又不在,我跟誰一起練武啊?練了武又沒人可以揍,有什麼意思!”
她說著也垂下頭去,還有幾分意興闌珊的模樣。
楚藍道:“那你也跟我一起看書?”
上官雪兒還是搖頭:“我從小就最討厭看書了!一看到書上的字我就想打瞌睡。”
“我看的跟你以前看的書不一樣,你說不定會喜歡。”
上官雪兒勉強打起幾分精神來,湊到楚藍身旁看她手上的書,口中問道:“有什麼不一樣?”
楚藍道:“這是傳奇。”
上官雪兒睜大了眼睛重複道:“傳奇?”
她年紀不大,以前一直住在相對封閉的地方,直到跟著陸小鳳一起出來。
但陸小鳳不看書,當然也想不到要帶上官雪兒一起看書。
她自己從小討厭看書上的字,彆人不提,她當然是離書越遠越好。
因此上官雪兒還是第一次聽說世上有話本這種東西。
楚藍這裡的書不少,她起身給上官雪兒拿了一本,兩個人對著窗口一起看起來,窗外就是一株西府海棠,此時花期已過,樹葉卻綠得十分清新可愛。
上官雪兒原本隻是想隨便看幾眼,不喜歡就算了,沒想到這一看就一發不可收拾——
要是放在現代,她這種情況就是原來一心隻知道學習、她的認知裡書本隻有課本和學習資料的小孩兒,忽然發現世界上居然還有各種!
尤其是武俠!
上官雪兒原先雖說是金鵬王朝的郡主,但從她有記憶開始,他們已經淪落到錢都快要花光、日子越來越緊巴巴的地步了。當然不可能擺什麼郡主的譜,彆說郡主了,就連丹鳳公主,也不過隻是一個稱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