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麼時候也從沒有人真正將她當做公主之尊。
前不久的上官雪兒雖然被皇帝封了一個郡主,但她的郡主府裡隻有她一個人,也沒有人去奉承她巴結她什麼的。
她也沒有體會到權勢的好處。
相反,因為上官雪兒是跟著陸小鳳出來的,見的都是江湖的模樣,她又會武功,早就自認自己也是一個江湖人了。
此時看傳奇話本,發現裡頭也會提到天下英雄、江湖豪傑這樣的字眼,感覺就仿佛是在說她一樣!
上官雪兒很快就對楚藍的傳奇話本著了迷,開始廢寢忘食地看起書來,再也想不起來要鬨騰了。
她一安靜下來,楚藍就更加安靜。
二人每日對坐在一起看書。
東海王對此樂見其成,派人去給她們搜羅了不少她們愛看的那種話本和遊記來。
兩人看著書,日子一眨眼就過去了。
東海王始終沒有告訴楚藍她的徒弟們的消息,但她也沒有主動問,仿佛從他的沉默當中發現了什麼。
東海王倒也能理解楚藍對於不想聽到的消息的逃避心理。
畢竟她武功再高,也隻不過是個小姑娘而已。
漸漸的,楚藍的身體徹底好了。
這日又是個大晴天,她主動提出與上官雪兒一起出門。
兩個姑娘在外麵痛痛快快地逛了一圈兒,買了不少吃的玩的東西回來,還買了幾盆東海這邊獨有的花草。
回王府時兩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顯然,前些天的陰影已經過去。
東海王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才親自去告訴了楚藍她的徒弟都沒了的噩耗,他親眼見過嶽洋的屍體。
楚藍隻是沉默了片刻,就點頭表示知道了。
東海王道:“父王手底下養著不少人,蘇葉和石斛你也知道的,你要不要再去挑幾個有天賦的人教他們?”
這回他當然會細心挑選忠心於他的人送到楚藍麵前,從此以後他便能夠有源源不斷的絕世高手可用,從此高枕無憂。
楚藍想了想。
東海王忙說道:“你要是現在不想,那就等一等也可以。”
楚藍卻道:“我的傷已經痊愈了,自然還是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這些天每日不教徒弟,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她頓了頓,又說:“父王你有什麼難辦的事也可以交給我去做,我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東海王笑道:“好!我回去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叫你去活動筋骨的事可辦。徒弟的事情,你看是想什麼時候去挑?”
楚藍道:“擇日不如撞日,那就現在吧。”
東海王心下大為滿意,點了點頭說道:“好,父王那邊還有點事急需處理,叫德貴帶你去挑人?”
“好。”
楚藍果然又挑了四個徒弟。
兩男兩女。
收了他們為徒之後她也沒有耽擱,直接開始教他們練劍招。
這四個小孩兒都有點功夫底子,練起來像模像樣。
楚藍教著教著臉上就有了點小影子。
東海王聽到這個消息後,再沒有任何疑慮。
從交給楚藍一般重要的事情、到非常要緊不容有失的事,再到親口帶她去了他建造在一座深山當中的鐵礦、還有一旁的兵器廠,不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東海王的鐵礦和兵器廠位置實在偏僻極了,若非有他帶路,楚藍和陸小鳳再找上一年隻怕也找不到。
見過了這耗費巨資建造在深山當中的大兵器廠、還有鐵礦、銅礦之後,楚藍和上官雪兒當即從東海王府不翼而飛了。
東海王是在一個宴席上收到這個消息的,初聽時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楚藍郡主和那位雪兒郡主一起消失了。王府裡、城中都找不見她們的行跡。屬下已命人關閉了城門。”
東海王隻覺得一陣眩暈,他勉強坐下,說道:“再去找!說不定郡主是在跟本王開玩笑!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若是找不到、若是找不到……
他看著那稟報消息的人一路飛奔離去,連聲叫道:“來人、來人!”
貼身侍衛到了之後,東海王起身向對方招了招手叫他附耳過來,他低聲但急促地說道:“立即帶人去打點西崖那邊的東西!”
那侍衛一凜,低頭道:“屬下領命!”
但已經太遲了。
東海王隻來得及從宴席上趕回東海王府,就聽到有大軍壓境。
他坐在書房中,再沒有了運籌帷幄、沒有了意滿誌得,口中喃喃說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楚藍和上官雪兒的消失,不是事情的開始,而是結束。
大軍很快兵臨城下,東海王暗中養的私兵卻不在城中,遠水解不了近渴。
好在東海王的侍衛已經領命往西崖去了,而他的鐵礦、兵器廠,正在西崖。
東海王寄希望於他的侍衛足夠機靈,隻要他們收好了尾巴,他就算被押送到京城的紫禁城內,也隻管當著百官的麵喊冤就是了!
但很顯然,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還是那句話,楚藍和上官雪兒的消失,不是開始,而是結束。
東海王的人出了城立刻就被守株待兔的陸小鳳等人擒賊先擒王,抓到之後嚴加看管起來。
他的侍衛再能乾,也絕不是陸小鳳一行人的對手,找不到任何逃跑的機會。
皇帝的人趕到西崖時,那裡正一切如常地乾活做工。
人贓並獲。
東海王——完了。
東海王臨死之前堅持要見楚藍一麵。
楚藍沒太猶豫就答應去見他了。
披頭散發、不複往日尊貴的東海王像是一夕之間老了幾十歲,他看到楚藍時,亂發之下的眼睛裡發出了猛烈的、野獸一樣的光芒。
“你在騙我、在騙我對不對!這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一覺醒來,我已經坐在了那把龍椅上,對不對?”
楚藍冷靜的聲音在昏暗的大牢裡響起。
“不對。”
東海王的目光像是燭火一般熄滅了一瞬,很快又燃起了一種名為“恨意”的光。
“你為什麼要背叛我?為什麼?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我唯一的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楚藍道:“我從沒有歸順過你,何來背叛?”
“你是說……你在東海王府的一切,全都是在演戲給我看?”
東海王目眥欲裂地道:“你、你們,全都是在演戲?!”
“是。”
東海王嘶聲喊道:“陸小鳳沒有死?你徒弟沒有死?以你的武功想殺我一萬次也殺了,為什麼還要這樣處心積慮地騙我?為什麼?!”
楚藍道:“這是天子之意,自然要名正言順、以示天下。如今不正是如此麼?我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做亂臣賊子?”
東海王再也忍耐不住,張嘴噴出一口心頭血來。
“你!你們!好!好啊!”
楚藍道:“你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告辭了?”
“既然你從沒有信過我是你爹,你又為什麼要答應來見我?”
楚藍背對著牢裡的死囚,說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叫你做個明白鬼。”
“哈哈哈哈哈哈!明白鬼!好!好啊!”
楚藍說完那一句之後就再沒有回頭,腳下步伐越來越大,出了天牢之後,正好看見陸小鳳和花滿樓、嶽洋等人擠擠挨挨地沿著路邊站了一排。
他們正含笑看著她的方向。
於是楚藍也朝著他們露出了笑容。
這一回他們的隊伍前所未有的壯大,人多得吃飯和住店時動輒就要包下一個小店。
當然,也是前所未有的熱鬨。
上官雪兒和玉天寶第八十遍得意洋洋地問眾人——
“我們表現得是不是天/衣無縫?”
上官雪兒下巴朝天地說道:“我的演技出神入化吧?連東海王這樣的老狐狸都沒有看出來一點點破綻!”
眾人也不厭其煩地稱讚道:“你們演技都很好!所以咱們才挑上你們的,沒有找彆人嘛。”
玉天寶和上官雪兒就高興起來,然後又互相看對方一眼,上官雪兒搶著問道:“那你們說,是不是我的演技最好,我可是要日日麵對東海王的!”
玉天寶道:“我演吵架的時候東海王也在跟前看著啊!我難道露出什麼破綻了嗎?也沒有啊!”
“你就那麼一次,我是天天都要通過東海王的考驗啊,但凡有一次演得不夠真,被他察覺了起了疑心不就糟了麼?”
兩人吵吵鬨鬨的,大夥兒也都習慣了。
好在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起來也就顧不上找彆人求證了。
看他們吵得熱鬨,楚藍忽然說道:“哥哥的演技也很不錯,那時對我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誇陸小鳳的演技,他先是驚訝,然後就忍不住笑道:“妹妹不必自謙,以往咱們隻知道楚姑娘的武功天下第一,這回倒是發現,演技與武功相比同樣是不相上下。這難道也是天賦麼?”
“彼此彼此。”
陸小鳳也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花滿樓含笑道:“你們兄妹二人這豈非就叫作自吹自擂?”
楚藍和陸小鳳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一旁的上官雪兒突然插話說道:“你們到底什麼時候定下‘決裂’這個計劃的?我到現在還沒弄明白。”
玉天寶道:“我也想知道。”
楚藍和陸小鳳再次相識而笑,沒有回答。
上官雪兒當然不乾,她說道:“這也是秘密嗎?我們要到江南去做什麼啊?”
楚藍道:“吃吃喝喝。”
陸小鳳道:“吃喝玩樂。”
兩人同時開口,齊聲說完,默契無比。
朱停怪腔怪調道:“果然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這默契旁人可比不上。”
楚藍知道他針對的是陸小鳳,因此隻朝著陸小鳳笑起來。
陸小鳳摸了摸像眉毛的兩條胡子,得意道:“我怎麼好像聽見有人羨慕我有個跟當今天子也是和朋友的好妹子啊?奇怪,到底是誰說的呢?”
朱停臉朝著另一邊,大大地“呸”了一口,臉上卻也帶著笑容。
楚藍從東海離開時什麼都沒帶,隻帶了在東海的花市上買的三盆那裡獨有的花草,回到京城向天子複命時,他聽說了此事,又送了她三盆花。
這一次回到江南,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六盆花全都送到花滿樓的小樓裡去。
理由也很充分。
“花滿樓最會養花,你先幫我養著,保證它們不死了之後,我再拿回自己家去。”
花滿樓道:“那我的工錢呢?”
楚藍道:“咱們是鄰居,互幫互助才是應當的。你幫我養花,我也會去給你打下手每日給你的那些花澆水、抓蟲……”
說到抓蟲,她看了一眼陸小鳳,說道:“哥哥下回再與人打賭,也不要總是抓什麼蚯蚓馬蜂之類的,可以抓蚜蟲什麼的——”
她話還沒說完,陸小鳳就急忙叫停:“你等等!妹子啊,好像你每次出主意最後坑的都是我……”
他一張臉苦巴巴的。
其他人卻一點兒也不同情他,想到了他那身摘蜂巢的奇裝異服,當即不給麵子地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從曠野中傳出,飄向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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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藍去東海那一趟行動十分成功,皇帝大概也是聽說過她碼頭扛麻袋的事,送了她一盤金子。
楚藍暫時不缺錢了。
回到江南的家中,她開始了每日教徒弟、與花滿樓一起養花的日子。
楚藍的養花技術越來越好了。
偶爾大通鏢局那邊需要,楚藍也會跑一趟鏢,但通常都不會太遠,很快就能回家。
楚藍不提之後,陸小鳳又好像忘了曾經答應過會賺錢養家的事情一樣,恢複本性開始四處漂泊。
隻不過這時候的陸小鳳就像是一隻被係上了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的風箏,出去一段時間就會回家來。
最長也不會超過三個月。
有時候他會拿銀票給楚藍,這種時候,他一般不等楚藍問,就會主動說出自己這銀票是怎麼掙來的。
交代清楚了正當來曆之後,楚藍一般都會收下——這畢竟是他們兄妹兩個人的家嘛。
過了大概一年,楚藍從陸小鳳口中聽說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繡花大盜的消息。
她聽說時,受害者已經有三個了,包括那位王府的總管。
楚藍倒是有些意外。
金九齡還是走上了這條路她不奇怪,她意外的是,公孫大娘已死,他這回打算拿誰做替死鬼?總不會是陸小鳳吧?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明顯,陸小鳳道:“怎麼了?”
楚藍道:“沒什麼。我隻是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什麼?”
楚藍想了想說道:“打個比方,哥哥正打開一個探案話本,我恰好早已經看過這個話本,知道凶手,你說,我要不要告訴你答案?”
陸小鳳想也不想道:“不要!”
楚藍道:“我也這麼想。”
薛冰聽說陸小鳳收下了芍藥和菡萏之後,一直在生他的氣,這回絕不會跟著他一起行動了。她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陸小鳳本就是個心腸比豆腐還軟、最愛管閒事的人。
正因如此,他才會樂此不疲地在江湖上來來去去。
她何必去攪亂他的樂趣所在?
再後來,楚藍又聽說了陸小鳳要“逃”往幽靈山莊的計劃、見到了那位肖似西門吹雪的武當小白龍葉孤鴻……
失敗過一次之後,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打破了規矩,不再像是以前那樣堅持比劍就一定要你死我活了。
他們偶爾也會到江南來與楚藍切磋劍法。
楚藍可以說是親眼見證了兩人的劍法進步飛快,比她日日指點的嶽洋還要快上幾分。
楚藍偶然間還聽到西門吹雪問陸小鳳,他的越女劍法練得怎麼樣、什麼時候可以與他切磋。
她對此並不意外——原著裡的陸小鳳是接過葉孤城一劍“天外飛仙”後就學到了幾分的武學奇才。
楚藍不管是教徒弟還是跟人動手,從來沒有避著陸小鳳,也早就說過想教他。
陸小鳳不管是學了越女劍法,還是學會了,楚藍都不學會。
這樣閒適而又熱鬨的日子,楚藍過了足有十多年。
有一日,她忽然提出要去海上探險。
那時的陸小鳳也已經到海上去了。
楚藍提出這個計劃時,旁人都以為她是要去找陸小鳳,對此見怪不怪。
直到嶽洋的越女劍法大成,陸小鳳也平安從海上歸來了,楚藍卻還沒有回來,與她相熟的人才漸漸察覺到不對。
楚藍她不會永遠不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