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事就算是成了(1 / 2)

甘源是鐵了心要讓她成親, 速度快得甘棠來不及反應, 睡一覺起來, 未婚夫們就站在她麵前了。

人是早就送來竹邑的, 房舍也是新準備好的, 甘源態度強硬, 把一切都坐實了, 甘棠都不能說個不字。

兩個十五歲的王侯子弟,和甘棠在大商邑見到的那些很是不同。

純正謙和, 尤其是付名, 人未走近, 心裡的善意一波一波往她這邊送, 被她看一眼,清俊的臉上竟還飄起了一層薄紅。

甘棠:“…………”

她心裡很明白付名眼裡的愛慕是怎麼回事, 她一個二十好幾的成年人, 被硬塞進了個嫩殼子裡,再加上地位特殊, 這個古老的年代又太過落後,她腦子裡裝著華夏子民上下幾千年的文明史, 各行各業她提點兩句都可能帶來風潮和巨變。

像現在時人愛喝的清茶,漸漸成為招待客人的必備品,茶的種類也多了起來, 甘棠叫不上名號,但各有創新各有風味。

還有風靡起來的麵食,讓旱地小麥在一眾五穀雜糧裡脫穎而出, 種植的麵積更廣了,吃法也豐富多變了起來。

麵餅,麵湯,麵塊,除了麵條外應有儘有,甚至加了烤肉做成可口好賣的小吃。

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無儘的,隻要領導者給他們開一條路,他們能走得又好又快。

農具上也有許多改進和創新,甘棠先前遺漏了的鐵搭,還有各式各樣更容易翻地開墾的工具,也一一被創造出來,百姓們甚至懂得了將打獵捕獲來的牛圈養起來踏糞,這樣比起種植綠草,增肥土地的效用更高,也漸漸摸索獸骨熬湯攪拌種子,種出來的禾苗又茁壯又飽滿。

農閒時種在地裡的野菜養得好的,就背到遠一些的城鎮售賣。

在山上見到些什麼稀奇的物種,野樹野果,必定弄回來給聖巫女辨彆。

如今甘棠有一整間屋子來擺放栽種這些植物,但凡發現有用的,或是可入藥,或是入食,她都會獎勵來人一枚海貝。

群眾的力量非常強大,沒有幾個月,甘棠便發現可食用的蔥、水荸薺、燕尾草等等,還有些甘棠叫不出名字,但實驗過後能食用的野菜和草藥,餐桌上的蔬菜水果也多了起來,總體來說收獲頗豐。

人餓起來大概連土都想吃,什麼變質的,長得怪異的,第一反應都是能不能吃,不確定的都送來了甘棠這裡。

甘棠在收到一小桶豆芽菜之後,覺得子民的思路越來越開闊了,提筆寫了點豆芽的成因和注意事項,讓平七送去給竹侯,豆飯的味道不怎麼樣,多開發幾樣吃法,也是好的。

很多時候她隻是起一個引導思路的作用,但子民們總會將這些功勞都歸在她身上,付名大概就是這樣了,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紀,當年她又救過他一命,把她當成救苦救難的大英雄了。

甘玉把付名送來草藥花圃裡,給了付名一個鼓勵的眼神,自己就溜之大吉了。

十五歲的少年人再沒了當年瘦弱的模樣,個子不高也不矮,麵龐清秀白皙,腰間懸掛了一把短劍,是甘棠當初甘源帶去土方鳴方的其中一柄,想來東土伯夫婦將他保護得很好,像個涉世未深的讀書人。

因著與記憶中那個瘦弱的小男孩差彆有點大,甘棠就多打量了兩眼,眼見付名在她的注視下臉上飄起一層緋紅,接收到的情緒越發濃烈,不由尷尬地挪開了目光,心說孩紙你年紀還太小,等再長大些,就不會再崇拜英雄了。

付名上前一步,與甘棠行禮,聲音也溫溫軟軟的,“付名見過聖巫女,當年多謝聖巫女救命之恩。”

甘棠擺手,溫聲道,“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早忘了。”

甘棠話說完,付名也不與她辯解,朝她一笑,轉而問,“那棠梨你在做什麼,我識字,這兩年也跟著大商邑的巫醫們學醫,棠梨你編寫的醫書我都學會了,能幫你什麼麼?”

他態度溫和,是真正的讓人如沐春風,傳遞過來的善意是除了甘玉之外最濃烈的一個,讓甘棠也不由跟著放鬆下來,“那付名你來幫我登記這些草藥,一會兒要給村民們發放獎勵。”

“哎!”付名解了身上的佩劍擱在了乾淨的石桌上,提筆記了起來,等記到那一桶豆芽,拿了一根起來聞了又聞,好奇問,“棠梨,這是什麼?”

“是豆芽。”甘棠把插了竹片的草盆子都搬過來,回道,“能吃的,清甜可口,恰好,晚上讓廚房煮豆芽湯給你喝。”

付名高高興興應了,甘棠見他放鬆不拘束,自己也鬆了口氣,少年人被送來異國他鄉聯姻,再加上要和旁的男子一起成親,她還擔心他過得不自在,情緒不好,能開開心心的,總比鬱鬱度日的強。

甘棠看著少年明朗的神色,溫聲道,“你就把聖巫女府當自己家,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其實年長你很多,以後你就是我弟弟,我罩著你。”

付名正提筆的手一頓,竹簡上便多了一團墨漬,偏頭看著甘棠,抿唇道,“付名不想當棠梨的弟弟,不過喜歡棠梨是我自己的事,我能像現在這般,站在你背後就好。”

少年的目光誠摯,甘棠聽得失笑,年少慕艾之年的心動,誰又分得清楚是愛戀還是崇拜,長大就好了,誰年少時還沒崇拜過英雄,這種事,年紀越大越能懂,甘棠索性不再提這件事,轉而道,“我還新編了些醫書,正要送回大商邑的學舍,你喜歡的話,我讓平七拿一份來給你。”

“好,喜歡,棠梨給的都喜歡。”付名就樂開來,笑起來跟雨後的晴空一般,輕快明亮的情緒一堆堆傳染給了甘棠。

甘棠轉身吩咐平七去府裡邊取醫書,心說造孽了,這麼純粹的少年人。

平七出了花圃就遇上正站外頭的三王子,被那周身散出來的寒意激得打了個寒顫,忙行禮,“見過三王子。”

殷受沒理他,本是想轉身就走,又快步進去了,腳下生風,再不肯再多聽裡麵的人多說一句,聽說聖巫女的親事後生出來的煩躁和不悅在見到花圃裡這一幕後滋生到了極點。

殷受進去後見甘棠朝他招手,並且神色如常,就更煩躁了,進去目光看向石桌上的短劍,心裡越發暴躁,盯著付名問,“棠梨,棠梨兩個字也是你叫的麼?”

他這麼明顯的敵意,甘棠都吃驚不已,更勿論付名了。

付名臉色霎時有些發白,擱了筆站起來,回道,“殷受你是殷商三子,我亦是東土伯的王子,再者我和聖巫女定了親,叫棠梨再自然不過,倒是王子你,待我和聖巫女完婚,就不好叫她私名了。”

“放肆!”殷受聽得發怒,付名這是挑戰,一個男人朝他發出的挑戰!

甘棠看著毫不相讓的兩人,竟十分荒謬地想起了那日她和羊羚對峙的情形,頓時打了個寒顫,趕忙上前把殷受拔[出來的劍壓了回去,莫名道,“阿受你怎麼了,心情不好麼,發這麼大火,付名與我有婚約,不是外人。”

他會不知道付名是誰麼,殷受心裡的火滋滋往外冒,燒得他五臟煩悶,還有那個陶邗,如今也在驛館裡養著了。

兩方誠心要與聖巫女聯盟,可以說是完全沒把商王室放在眼裡了,有了竹方和鳴方,說聖巫女三分天下占其一,一點也不為過,還有這個付名,往後成了她的夫君,她最親密的人麼?

甘棠又朝付名道,“阿名,阿受是我的好友,他人很好,你們以前沒見過,以後就認識了。”

付名點頭道,“我知道的,三王子殷受與聖巫女自小相伴,情誼頗深,我都知曉的。”

甘棠隻覺自己給雙方介紹完,氣氛更僵硬了,尤其是殷受,心底的敵意一層蓋過一層,不用想都知道,這殷商三王子是在憂心她和土方鳴方結盟會對殷商不利。

甘棠想著抽空再表表忠心,眼下也不說什麼,隻問道,“聽說盂方侵擾西邊,商王派你和商容一道出征,出征的日子定了麼?”

殷受聽甘棠詢問關心,心裡翻騰的情緒也沒好多少,朝旁邊站著的付名道,“你下去,我和聖巫女有正事要談。”

付名朝甘棠點點頭,溫聲道,“那棠梨,我先下去了,下晚來尋你一道用晚食。”

用晚食,是不是還得一道同床共枕。

殷受見付名拿起的劍樣式和甘棠送給他的如出一轍,起了殺心,十分希望付名自此能消失在他麵前。

甘棠等付名走遠了,這才無奈問,“阿受你是不是還在懷疑我對大殷的忠誠,我發誓,絕對沒有貳心。”以當下的時局,聯姻帶來的好處可想而知,畢竟她是大殷的聖巫女,對外和商王同屬一個陣營。

殷受不是懷疑她,聯姻是眼下最有利的辦法,在四土之國蠢蠢欲動、西方諸侯皆以西伯昌為首的情形下,土方和鳴方歸順聖巫女,總比納入西伯昌的口袋強,隻這不能否認甘棠的勢力範圍變大了,且照這樣的趨勢下去,還會越來越大,她值得信任,可她的夫君們、甚至以後的子嗣、乃至於甘源甘陽等人,就未必了。

且這件事是給其它諸侯做了個示範,投靠聖巫女能富國強兵,誰也不傻,對聖巫女俯首稱臣是想象得到的事,事關社稷邦交,也不是他信任她便能放任不管的。

雖是不太有可能,殷受還是開口問,“棠梨,可以放棄結盟聯姻麼?”他亦不待見付名此人,不樂意甘棠娶旁的人,於公於私,這件事都不是他想看見的,況且現在就已經顯示出親疏來了,以往甘棠有了新東西,新想法,無一不是先來找他,這時候一股腦都給了付名。

盟約已定,不能隨意反悔,且甘棠不想反悔,對她來說,這是個好機會,土方和鳴方都是礦石大戶,她蝸居在竹方,遲早坐吃山空,甘棠便搖頭道,“不能,我待你好,你當看得出來,鳴方和土方看樣子並不打算跟著商王室,我收了他們,總比西伯昌收了強,阿受,我們是互利互惠,且事情已成定局,想反悔是絕對沒可能的了。”

殷受沉默不語,知曉甘棠這裡行不通,便暫且不再提這件事了,轉而道,“我也不樂意付名跟著你,不樂意看他與你親近。”

這都幾歲了,三歲小孩才會為朋友有了其它夥伴不高興,甘棠哭笑不得,“山茅野菜,這個做起來方便,以後會更多。”

那也不成,他就是希望她像以往一樣,有了什麼東西,什麼想法,好的不好的,都第一個與他說,三五年來他們不都這麼過來的麼,為什麼要改變,殷受看著甘棠輕鬆愉悅的神色,半響問,“棠梨你對這一場聯姻似乎很滿意,得利是其一,付名和陶邗也是中上之人,你好似挺開心的。”

無端端多了兩個竹方的地盤,她事業的推進速度翻了好幾翻,確實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甘棠就道,“我也想通了,世上聯姻的這麼多,不也好好過麼,我得了好處,又年長很多,虧欠他們,自然是想讓他們過得開心些,以後等付名他們年紀大了,喜歡上彆的女子,放出去就好。”

聽甘棠這麼說,殷受心情好一些,也蹲下來想幫她分揀草藥,“你想茬了,他們定不會離開你的,我看付名對你,有點像我阿母對待父王。”付名生性不是要強的,但方才因為甘棠,分明很強勢了,敢對著他說出那些話,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甘棠被逗樂了,連連搖頭,“你還是太小了,我臉能不能好全還是個未知數,男子現在崇拜帶了刀疤的英雄,長大知道顏色好,就未必了,我現在這副模樣,做首領做英雄做神明都成,卻沒人願意娶回家做妻子的。”

殷受聽了便想,她是美而不自知,究竟哪裡美,他也說不上來。

臉上傷痕還在,但似乎也沒什麼打緊的,他同她相處這些年,除了一直幫她找藥外,他也不在意她臉上有無疤痕,能不能好了,似乎像現在這樣就挺好。

殷受看夠了也沒挪開視線,隻道,“你也不差,現在這樣也挺好,再說你才學膽識過人,臉好不好,倒在其次了。”

帝辛竟還會安慰人了,甘棠想樂,她這輩子的容貌和上輩子一模一樣,長大了自然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美,是個十足十的大美女。

雖然這時候的審美和後世有所不同,但要是沒有疤痕的話,她也算中上乘容貌了,在孤兒院裡能被收養,樣子和身體都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甘棠搖搖頭不再想這些,“你明日一早點兵啟程麼?我拿些備用的藥包給你,你自己帶著,受傷時也能有個急救。”

殷受聽甘棠絮絮叨叨地問這問那,心情莫名跟著好起來,神色也緩和不少,開口道,“今晚陪我一道用晚膳罷,就吃那個豆芽湯,你派人去跟付名說,讓他不要來煩我們,我不想看見他。”

甘棠哭笑不得,“阿受,你是想幼稚地跟付名置氣,還是想把鳴方和土方趕去西伯昌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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