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銳意風發(1 / 2)

甘棠對兩個聯姻對象的態度沒多大分彆。

聘禮一式兩份, 除卻慣常的禮器, 海貝, 絹帛之外, 還有一批質量上乘數量可觀的農具和油燈。

新茶也有不少, 總之鳴方和東土伯的使臣都很高興, 其樂融融。

陶邗年十六, 甘棠雖能感受到他心裡的善意,但不多。

不似付名一樣, 成親這一日似是全天下人的高興都彙集在他這裡了一般, 心裡眼裡的喜悅歡欣雖是極力想克製, 卻還是在不經意間傳染給了每一個上前道賀的友人官員, 為這一場冷冰冰的政治交換增添了許多暖意。

昏禮不賀,但聖巫女身份特殊, 告祭殷商先祖過後, 大宴賓客自然是少不了的,除卻商王派來參加婚宴的微子啟微子衍、箕子外, 還有周邊各個方國的首領或是使臣總共百餘人,連西伯昌都派了兒子姬旦過來。

西伯昌便是後世的周文王, 生有十子,除去伯邑考和周武王姬發外,十子當中最出名的人無疑是四子姬旦了。

姬旦便是大名鼎鼎的周公, 後世人有不知帝辛的,卻沒有人不知周公的。

周公姬旦是西周初期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 教育家,思想家,教育家,被後人尊為元聖,儒學的鼻祖先驅,由他一手統領的國家,是孔子心裡的理想聖地。

姬旦在政治、經濟、教育、禮樂、軍事上的才華和貢獻,影響了中國後世幾千年,他是孔子孟子荀子眼中的古聖之一。

‘文王有大德而大功未成,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周公集大功大德大治於一身,孔子之前,黃帝之後,於中國有大關係者,唯周公一人也。\

賈誼這麼一句話,很能說明周公在曆史進程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了。

姬旦年紀三十上下,麵貌俊朗,身形修長,光華內斂,話不多,卻風儀不凡。

許是有偉人的光環在著,甘棠在上首看著一眾人,隻覺論風采氣度,萬人之眾裡獨顯姬旦了。

微子啟被孔子稱為三賢之一,在殷商臣子間也素有賢名,此時和姬旦比起來,當真是相形見絀,跳梁小醜無疑了。

許是察覺到了甘棠的目光,姬旦抬著茶尊遙遙朝甘棠敬獻一盞,甘棠起身回了半禮,雖是地位立場不同,但甘棠並不想怠慢聖人。

吉時都是征定好的,到什麼時辰走什麼路數事先占卜安排過。

觀禮人喝茶賞舞,陪甘棠等著吉時祭天地拜鬼神。

有小國時辰戰戰兢兢地上前獻茶,甘棠正待起身,外頭就傳來了喧嘩聲。

“你站住!不能進去!”

甘玉氣急敗壞的阻撓聲由遠而近,緊接著殷受一身鎧甲裹著寒風從外麵大步跨進來,風塵仆仆渾身的血氣,後頭跟著千百士兵,黑煞神一樣闖進來,立馬將庭堂裡攪得一團糟,有認出殷受的小國使臣們紛紛開始行禮。

“見過三王子!”

“見過三王子!”

帶兵帶血上宴不吉,殷受這般行為分明來者不善,甘棠也沒工夫分辨殷受為何對她還是沒有惡意,緩緩自席位上站了起來,臉上的神色也跟著淡了許多。

殷受帶兵硬闖進來,打斷她的婚禮是什麼意思,就不放心到這個份上了麼?

殷受看著一身白衣正服的甘棠,心裡有思念有緊繃,也鬆了口氣,畢竟是趕上了,哪怕甘棠對付名陶邗沒有感情,他也不想她的名字和他們綁在一起,這是他戰事完畢後沒日沒夜往回趕的原因。

也不知他接下來的所言所行,她會氣成什麼樣。

殷受大步走近,一抬手,後麵便跌出兩個使臣來,殷受沉聲道,“說罷。”

因著籌備婚事的緣故,兩個使臣常常來往於兩國之間,甘棠也熟悉。

鳴方的臉色鐵青,土方的臉色發白,均拿出了一卷帛書,朝甘棠僵硬地行禮道,“吾王來意,聖巫女神聖高華,吾兒平庸無奇,不敢輕慢聖巫女,婚事自此作罷。”

付名臉色發白,自甘棠後頭跨一步上前,強自鎮定道,”還請王叔把王旨呈上來,付名看一看。”

廳堂裡嘩然四起,議論紛紛,付名接了王旨看過,臉色越發慘白,“這怎麼可能……”

甘棠拿過來看了,是東土伯的手書,大意便是土方自癸卯日起,臣服大殷,逢歲納貢,獻禮三千雲雲,與竹方的聯盟就此作罷。”

當初送去兩方的青銅方鼎也送回來了,擱在廳堂中央,讓這一場因為聯姻變成很可笑,勢必要慘淡收場了。

甘棠強忍著怒氣,朝殷受靜聲問,“為什麼?”

癸卯日,是十幾日前。

那時候殷受該是在和盂方交鋒。

她想不通為什麼,土方和鳴方壓根就不怕他殷受,甚至對上商王室也沒有說怕字。鳴侯和東土伯起先想極力促成這一場婚事不似作假,再加上這兩人是被抓來的,她眼睛不瞎,看得出土方和鳴方出了事。

十之八[九就是殷受出兵攻伐,把東土伯和鳴侯打怕了,打得屈服了,兩國結盟這樣的事,也說翻臉就翻臉了。

甘棠臉色也跟著冰寒了起來。

殷受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利用她和兩族聯姻的空隙,把人家的巢穴給攪了,她在裡麵扮演的角色似乎很重要。

畢竟當初東土伯和鳴侯答應可進駐五千士兵,她的冶煉廠裡也有他借給她的一千士兵,當真想混進土方和鳴方簡直易如反掌,好,好得很!

甘棠渾身的氣血全往上湧,衝得她頭腦發暈,來了殷商這麼多年,她還是頭一次這麼深切的嘗到了農夫養毒蛇是什麼滋味!

她全心全意哪一樣不是為了殷商的子民,就算有私心,也從未有害他們的念頭,這七年也真心拿他當朋友,可這就是商王室給她的回報了!

正如當年她救了微子啟一命,微子啟反過來算計她。

她助帝乙退夷方揚國威,帝乙轉頭就想讓她死在武場上一樣……

殷受也是一樣的,一丘之貉,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裡去。

他更高明,做著這樣的事,還對她心存善意,也不知是演技太高騙人先騙過了他自己,還是覺得她可憐,同情不已。

那邊鳴方使臣把絹帛送了上來,陶邗看得漲紅了臉,看看殷受,又看看甘棠,氣怒不止,“聖巫女好謀算,不愧是聖女!表麵上說要聯姻結盟,背地裡派兵擒拿我父侯,滅了我鳴方和土方,好謀算!當真是好謀算!陶邗佩服之極!佩服!實在佩服!”

陶邗摘了頭上的紅笄,狠命摔在了地上,甩袖離去了。

殷受一戰三方,得勝歸來,意氣風發,震服內外,場中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有人本是想隨陶邗一道離去,邁出去的腳步一頓,收回來都垂著頭不敢再動了。

不得不說殷受這一手真是漂亮,露在聖巫女百國來朝的婚宴上,即震服了外族,還一舉名揚天下,誰人不服,往後提起殷受兩個字,出兵侵擾隻怕都要掂量三分……

背叛利用的砝碼是夠重,夠誘人的……

可七年,他們是認識七年,且她真心待他,沒有半點作假,七年,不是七個月七小時,甘棠雖是明白了緣由,卻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因為不能坐看竹方勢大,也不能給天下的諸侯開這樣一個頭。”殷受大步走近了,走到甘棠麵前,接著開口道,“並且我心悅於甘棠,不想甘棠嫁給其他人。”

殷受後麵這一句話在大庭裡激起了千層浪,起先隻有一點起哄聲,隨後附和聲越來越大。

微子衍帶頭成親成親的叫喚,它國的使臣不知出於什麼心裡,跟著起哄叫喚,口哨聲和歡騰聲似乎想將房頂掀翻了去,比起先前的歌舞宴會,現在倒是更像一場婚禮了。

這真是甘棠聽過最好聽的笑話了,甘棠氣血翻湧,胸膛起伏,猛地抬腳便將殷受踹飛了出去!

甘棠心中怒極恨極,亦不想再和他有半毛錢關係,下腳用儘了所有的力氣,縱是殷受比她高出兩個頭,無防備之下也被她踹中了,跌落在地撞散了一地的瓜果酒水,“喜歡我?我謝謝你的喜歡!”

她是對他有三分敬意,但也彆欺人太甚!天下方國這麼多,算起來誰誰都是她的祖先,她沒必要非得是殷商的子民,甘棠轉頭怒喝了一聲,“來人!近衛營!”

甘源甘陽等人在外領兵待命,聽甘棠吩咐,外頭嚴陣以待的士兵迅速圍了過來,將庭堂圍了個嚴嚴實實,裡頭殷受帶著的士兵抽劍對峙,劍拔弩張。

隻殷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下麵士兵論數量和體力都不是近衛營的對手,又不肯丟了兵器投降,都站在原地僵持著了。

甘棠立在上首,神色冰冷,朝站在下首神色各異的各國使臣道,“今日的婚宴到此為止,想留下參詳牛耕冶鐵的,自去驛館住好,想走的,餓了渴了吃飽喝足便各自散了,都下去罷。”

殷受蜷在地上,昏迷中重重咳了一聲,嘴角就溢出血來。

眾人並不敢多看,唯唯諾諾的垂著頭上前來行禮告辭,微子衍哈哈笑著出來圓場道,“哈哈,都走罷都走罷,剩下聖巫女和與小弟處理家事,都走罷——啊——”

微子衍話未說完,被甘玉一茶尊扔過去砸出血來,話沒說話就捂著腦門慘叫不止了。

甘玉氣紅了眼,上前揪著微子衍就打,“你龜兒子!閉上你的爛嘴!家事你老母,誰跟你是一家!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你敢打我!”微子衍暴喝一聲,兩人就揪著打了起來,場上鬨成一團,不堪入目。

使臣們不敢再多乾,急忙忙行禮告退了出去,很快庭堂裡便空曠了下來。

姬旦上前來與甘棠行禮,目光溫和,“竹方離岐山不算太遠,來回兩月的工夫,途中也極其安全,他日若有緣,還請聖巫女到岐山走一走,看一看,岐山腳下,周民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積善累德,想必聖巫女會喜歡。”

甘棠點頭道,“若有緣,它日定當登門拜訪。”

相傳虞、芮兩國之君相爭田地,久久不能平論,兩國之君便相約於周都,想請西伯公論,入城後卻見大周子民們謙讓有禮,勤勞淳樸,遂慚愧而去,諸侯聞之,來投大周的有三四十國。

岐山是周禮的發祥地,又加之周族幾代君王的勵精圖治,和眼下的殷商相比,定然是兩個模樣了。

姬旦頷首,來去不聲不響,亦不像當年夷方那般活絡地周旋於各小國之間,外頭卻能見恭敬候著的諸國使臣和族長,西伯昌的影響力和威信力可想而知。

西周逐漸強大,而大殷在做什麼,忙於內鬥,看不清增強國力真正的根本是什麼,末本倒置,打仗有用,那也是國富民強的時候,商王室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了。

甘棠目光落在這千百士兵手裡的兵器上。

是鐵劍,且鋼材上等。

要麼是殷受背著她自己開礦煉了鐵,要麼是融了她給的一千鐵犁,鍛造成兵器,否則短短幾月,彆處縱是有解圖,一時之間也造不出這麼多鋼兵利器來。

難怪兵分三路還能以少勝多。

殷受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甘棠懶得再看他一眼,吩咐同樣氣得臉色發青的竹侯道,“把殷商三個王子都‘送出竹方’,沒有我的允許,往後不得再踏入竹方一步,商容和箕子,他們願意留下便留下,願意走便走,若硬要留下,便派人監管起來,自此不得自由出入竹方,不得隨意與人接觸。”

商容和箕子對殷商忠心耿耿,是殷商兩位有見地有能力的朝中重臣,識趣的話她並不想為難他們。

竹侯立馬應了,甘陽領著六千士兵將,手裡拿著一樣的兵器,脅迫微子啟與微子衍,連帶著他們的隨從,士兵,當下便要把人驅逐出去。

唐澤忍不住上前行禮求道,“主上原本便受了重傷,馬不停歇地往回趕,傷勢越發嚴重,如今又昏迷不醒,路上顛簸不得……主上是當真心悅於聖巫女,若有疑慮聖巫女待主上醒來一同商議便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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