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以後輕鬆,現在她就得培養出一批在水渠工事上的可用之人來,是以她進進出出身後隨時都跟著三五十人,除卻一些有經驗的百工多工匠人外,其餘都是從學舍裡調來的學生。
這麼邊實踐邊學習,一個多月過去,至少一些立杆測量,整理數據的活,能分揀到個人頭上了。
修建水渠自兩山中穿過是常有的是,開山挖石難度大,甘棠帶了些火藥罐,哪怕因為量少隻能在石頭上炸開一條縫,也能節省不少時間,隻因為這東西動靜大,且操作不當便具有很大的危險性,甘棠每每都是親力親為。
是以殷受尋到溝城的時候,就見甘棠上了兩丈高的山石,往石肚子裡扔了兩個東西,接著崩的一聲炸開了來,響動雖比不得當初明川時的萬分之一,但碎石飛濺,走獸四散,甘棠躍下來一身塵土,灰頭土臉。
這便是她的崩山之術了。
周圍人都跪拜在地,敬拜神明,殷受冰寒了臉,飛快自馬上下來,大步上前拽過甘棠上下看了一遍,見她隻是吃了一臉灰,沒受傷,緊繃著的心這才鬆了些,又想起她這崩山之法的代價,臉色又冷了下來,“你是不是瘋了!”
晦氣,哪裡都能見到殷受。
甘棠忍了忍沒忍住,還是嗆咳了兩聲,使了一招太極推手自他手裡掙脫出來,示意旁邊跪著的士兵匠人學生們都起來,“都做事去。”
她看殷受不順眼,連帶著也不想她的子民給殷受行禮,便先一步往駐紮的營帳走。
甘棠倒不曾想殷受偷了她的東西還有臉皮來見她,見殷受裹著寒意來得氣勢洶洶,心說殷受莫不是想一邊用著她的‘壽命’研究火[藥一邊與她談情說愛順便套信息,那他的臉皮真是有夠厚,人也足夠渣的。
畢竟這一月來她養父甘源都安分了不少,先前的事絕口不提算是翻篇了,見到她總歸還是有些不自在的,哪裡像殷受這般,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殷受心裡怒意翻騰,也不知是怒多一些還是慌多一些,正要質問甘棠,見她麵色自如毫不在意,心裡怒意更甚,大步上前又揪著她的手臂往主帳裡拖,“你跟我進來!”
“放開!你發什麼瘋!”
營帳裡正整理內務的平七見兩人情形不對,匆忙行了禮退出去了,順便把守在外頭的士兵都給叫走了。
殷受盯著甘棠灰撲撲的臉,急怒道,“你不想要命了,還用這等巫術!”動一次三年,她亦是**凡胎,會病會流血,也會老,有幾個三年能這樣揮霍的。
甘棠聽了就嗤笑了一聲,她知道自己最好淡定些,畢竟他就算研究段時間內也研究不出什麼,且兩人不一直都是這般你死我活的狀態的,沒必要為這種事情動怒。
道理是一回事,實際麵對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回事,甘棠看他心裡眼底都是著急發怒的模樣,實在忍不住,開口問,“儲君殿下,你該不是擔心我揮霍壽命,將來活不久罷。”
看來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殷受是真想掰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麵都裝了什麼,“知道你還用,那山石多用些人,多燒一燒,時間久也就化了,你這麼著急做什麼,我知道你想快些建好水渠,能緩解洪澇旱災,多灌溉些土地,多種出些糧食,但你這樣玩命,為了趕時間把命搭進去,是不是瘋了。”
聽起來很有道理,句句都是為她考慮,甘棠看他一副心痛恨其不爭的模樣,盯住他諷刺道,“裝什麼情深,你敢用殷商的未來發誓,說你沒有劫甘源的圖稿麼?”
甘棠眼裡都是譏誚,殷受一愣,有些不自在的點點頭,回道,“我劫了。”
有那麼一瞬間甘棠真是有那麼一絲希望殷受給個否定的答案,隻結果總讓人失望,殷受回得十分坦然,越發讓她覺得此人臭不要臉。
甘棠實在很想像當初婚禮上踹他那般再踹一腳,以泄她心頭之憤,彆跟她說他劫了卻沒看,也沒暗地裡研究。
一來殷受不是這樣的人,二來不用劫了乾什麼。
殷受見甘棠目光冰冷,雖是煩悶暴躁,也隻得先把這件事解釋清楚了,“我劫了,但事關你的壽數,我沒看,也沒背下來,燒了。”
甘棠不信,也懶得理他,自己走到架子旁,拿了塊巾帕浸了水,先把臉上手上的灰塵和火藥味都洗乾淨了。
殷受見甘棠擺明了不信他,追在後麵強調了一遍道,“我說沒看便沒看,更彆說像甘源那樣,背地裡研究了,你不除那些人,我也要清理那些匠人。”
他心底傳來的情緒和言語都是我沒看,甘棠擦臉的手一頓,又聽了一會兒,確定他是真沒看,理智上又不肯相信,心裡實在是天人交戰了好半響,回身看著他問道,“你一眼都沒看。”
殷受方才想搖頭,在妻子十分銳利的目光中,氣惱道,“唐澤交上來,我掃了一眼,看見個礦石的名稱,知道和天罰有關,就沒多看一眼了。”
他心底說看到了木炭兩個字,其它的字符看著眼熟,沒認出來。
事實上她早年給他看的煉鐵圖上也有一些符號,這些符號用法都是相通的,他當真想知道,拿以前的工事圖來對比,總能‘翻譯’出大部分來,雖然有了這一張絹布,也造不出火[藥。
可他顯然連探尋都沒探尋過。
甘棠接著問,“看到什麼礦石。”
殷受咬牙,見她耳朵脖頸上還染著灰,奪過她手裡的巾帕,扶著她的腦袋給她擦,“木炭,我殷受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做這樣的勾當,你數著點你的壽數,去掉你自己揮霍掉的,看看到時候還有沒有缺,有缺,我給你陪葬。”怪他先前算計她,又想要她的命,她懷疑他有根有據,自作孽,她生氣,懷疑他,他也忍一忍罷……
看來是真的了。
挨得近了,他心底被冤枉後反駁的情緒特彆強烈,如數都落在了甘棠心裡。
甘棠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近來的事都不怎麼順心,殷受說他沒有研究,也不打算研究,著實讓她有些驚震,畢竟身為當權者,誰不想要這樣的技術,尤其是在敵對方擁有的情況下。
他這個人真是奇怪……
甘棠心緒複雜,又起了些異樣,見他拿著巾帕給她擦脖頸上的灰塵,動作輕柔,十分不自在地往後退了一步,咳了一聲道,“君子不欺暗室,你便是無意中劫到,也理當如此,未經同意自取便為偷,你是殷商儲君,自是不能做這樣的事的。”
甘棠這話說的場麵,其實像他們這樣的上位者,有時不擇手段到了無所不及其用的地步,偷東西算什麼,若靠偷東西能治理好天下,她拚死也得修煉成絕世神偷……
“你是不是因為甘源的事傷心,自暴自棄,這才拿自己的壽數不當一回事了。”
殷受重新換了盆溫水,洗乾淨來給她重新抹了一遍,忽地見她耳垂發紅,用手捏了一下還是很紅,再看看她的神色,一時間倒也忘了方才的怒氣,笑了一聲道,“棠梨你是不是臉紅了,因為方才冤枉你夫君了麼?”
咳咳!
他確實是做了一件讓她刮目相看的事,總之她心情莫名便好了很多,說真的,殷受把她的話當真,且放在心上這件事,讓她挺驚訝的,畢竟當初甘源知道後,也叮囑她不要再用了……
許是場麵話罷,甘源也是最關心她子嗣,最關心她喜不喜歡殷受的,喜不喜歡誰的那一個……
甘棠知道自己想遠了,搖搖頭拉回了神誌,看了眼殷受,心情複雜,“我說的話你都信麼?”
“有些信有些不信。”他拿到圖冊那日便想過她會說謊,目的是為了不讓他拿到山崩之術,但他猶豫再三,不敢犯險,不敢拿她的命開玩笑,想一想都不能,他希望她能好好陪著他,將來坐擁天下時,心愛之人就在身邊……
甘棠聽到他心裡的話,心裡方才那絲異樣又浮了上來,像是波瀾不驚的湖麵上落下來一根羽毛,輕歸輕,卻還是漾起了一層波光,打破了寧靜,總歸有些不同。
如此好也不好罷,好的是她心情好了很多,不好的是看著殷受這張俊美無匹的臉,似乎不覺得有多厭煩了。
方才見到他的那股晦氣勁不見了蹤影。
甘棠咳了一聲,看了眼殷受便挪開了目光,拿過巾帕自己三兩下清理乾淨,在案幾前坐下來,提了茶壺煮茶喝。
殷受在她麵前坐下來,問道,“棠梨,你怎麼回事,來溝城用了幾次了,不要命了麼。”
一個謊言便要用無數謊言來圓,甘棠回道,“這個不一定是三年,動靜大了是三年,動靜小了,比如像今日這樣的小動靜,也就三天……”
殷受蹙眉,“那也不行,以後不許用了。”
甘棠說完便注意著殷受的情緒,見他這般也沒想動用的念頭,便又多看了他一眼,難得善心的給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麵前道,“命是我自己的,你管不著。”
殷受在她手上狠命握了一下,“你彆鬨,想彆的辦法開山,我多給你調些人,並且這段時間會全程跟著你,你現在武功不如我,還是不要做些沒用的事。”
全程跟著她,那豈不是要待在一處三兩月了,甘棠神色複雜,“感覺你是一塊超大的,並且超粘人的牛皮糖,我走到哪裡你黏到哪裡……”
殷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