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柏易不想工作,但還是成了章厲的秘書——貼身的。
公司成立之初最忙,可柏易既不需要跑市場,也不需要跑工商,他隻需跟在章厲身邊,把文件整理好。
但令柏易吃驚的是,章厲似乎在緬甸那邊狠賺了一筆錢,這段時間的支出大的驚人,但章厲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這些日子他們每天都在一起,章厲和他記憶中的少年人也越來越不像,現在的章厲脾氣更好了,竟然也學會了為他人考慮,那套租來的房子裡多了許多過日子的東西,比如烘乾機,或是洗碗機,聽柏易說他偶爾會做點心以後,還新買了烤箱和工具。
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柏易操心。
隻要跟在章厲身邊就行。
柏易一方麵覺得章厲成長了。
一方麵又覺得自己可能忽略了極其重要的東西。
在他給章厲做秘書的第二周周末,柏易跟著章厲一起下班,坐電梯到地下車庫提車,卻在這裡見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
——章武。
章武大約不知道哪輛車是章厲的,又沒有工牌進不了大樓,隻能在停車場等待,他一頭黑白夾雜的頭發長時間沒有修剪,因為油膩變成一縷一縷,臉上有斑一樣的汙漬,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
他佝僂著背,看起來可憐極了,走在路上說不定還會有人施舍他幾塊錢。
那雙眼睛十分渾濁,可眼神並沒有變。
他還是五年前的章武。
自私又凶惡,並且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任何事。
“章厲!”章武大喊一聲,拖著瘸了的一條腿朝電梯口跑來,他的眼裡冒著貪婪的光。
他兒子發財了,有錢了,他也不用過苦日子了!
他養大了這個雜種,現在該是他收取報酬的時候了。
柏易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擋在了章厲麵前,他在看到章武的那一刻,還把章厲當成了五年前那個十七歲的少年。
那個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外頭靠拳頭維生,麵對章武時卻從不動手的章厲。
但一隻大手按在了柏易的肩膀上。
薄薄的一層襯衣並不能阻隔對方手掌的溫度。
章厲伸出胳膊,把柏易攬在自己身旁,朝對麵那個付出了代價卻依舊不知道後悔的男人說:“爸,五年沒見了。”
章武眼裡的章厲已經不是他兒子了,而是行走的提款機,大寫的人民幣,他激動萬分:“你現在發財了!了不得了!大老板了!”
“我可是你爸!”章武的眼神依舊像是以前找章厲要錢時那樣凶狠,“你得養我!”
章厲微笑道:“爸,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
他高高在上,對這個曾經主宰他和他母親的男人不屑一顧。
這個男人現在是如此弱小,他既成為不了自己的威脅,也不可能再做自己的家人。
他已經選擇了自己的家人。
隻要他足夠有耐心,足夠細心。
他很快就能擁有自己的家。
章武或許不知道章厲是怎麼想的,但他察覺到了章厲的態度。
“你什麼意思?”章武瞪大了眼睛,像一隻癩蛤|蟆,他怒不可遏地大吼,“老子生你養你,你發達了就想不認老子?!”
“誰見過老子求兒子的?當年要不是我,你早死了!”
章武隻跟柏易見過幾次麵,已經把柏易忘到了九霄雲外,隻以為柏易是章厲的員工。
於是他衝著柏易說:“你是他員工對吧?我告訴你,他媽是個賤|貨,給老子戴了綠帽子,但老子還是把他養大了!不然他早被弄死了,你說說,他該不該養我?”
章武是個怪人,他信奉自己的準則,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能比自己更有道理。
柏易微笑著說:“您還沒到應該被贍養的年紀,就是小厲不養你,在法律上也不存在任何問題。”
“在情理上……”
正好怒斥的章武聽見柏易的後半句又停下了發火的趨勢,等著柏易繼續說下去。
柏易:“在情理上,您也不占道理。”
“畢竟小厲當年也是因為您,才在宣陽待不下去的。”
“呸!”章武朝柏易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就吐在柏易麵前的地上,他臉上的皮膚鬆弛了,罵人的時候每一條皺紋都像是在舞動,“要不是我,他有今天?”
他給自己理清了道理,章厲有今天,是因為他當年沒把章厲打死,一個陰沉沉的小鬼,就是打死了,隨便往荒郊野外一扔,又有誰能知道呢?
又或者他當年沒有欠錢,章厲沒有因為還錢去往彆的地方,也沒有掙大錢的機遇,更不會有現在。
所以他不覺得自己欠了章厲什麼。
而是章厲欠了他,欠他一條命,欠他一大筆錢。
章厲依舊笑著看章武:“爸,不要擋路,我們要走了。”
年輕力壯的章厲站在章武麵前,更加凸顯了章武的衰老和孱弱。
那個曾經能一巴掌把幼小孩子打翻在地,能一腳把妻子踹到牆上的男人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弱小的中老年人。
他空有一副天最大我第二的脾氣,卻失去了全部的依仗。
章武朝章厲撲了過去,他表情又狠又毒,恨不得章厲去死,他篤定章厲不會還手,畢竟章厲曾經沒有一次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