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午後,柏易坐在辦公桌前,他桌上放著一杯清茶,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落在柏易的臉上,光影斑駁,柏易眼眸低垂,像是一幅精雕細琢的掛畫。
變故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柏易聽見隔壁一聲巨響,像是重物被狠狠地砸到地上,平靜被打破,如石破天驚般叫他心頭一震。
他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章厲的辦公室門口,他第一次沒有敲門,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慌。
然而等門一開,辦公室裡的場景映入他的眼簾內,即便早有預感,他還是難得的生出了一絲憐憫。
章厲站在辦公室中間,他依舊穿著西裝,依舊踩著皮鞋,和平常沒有兩樣。
但辦公室地上那依舊四分五裂的台燈屍體和章厲那如孤狼般痛苦的眼神,都預示著平靜被打破了。
章厲甚至都沒有察覺到柏易推開了門,他的雙眼通紅,拳頭緊緊捏住,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的每一根汗毛,每一個毛孔都在訴說著他無處訴說的憤怒。
柏易沒有發出聲音。
章厲應該已經知道他母親死亡的真相了。
這似乎是章厲無法逃脫的命運。
他的命運從童年開始已經定下了基調。
柏易在心中極輕的歎了口氣。
大約等了幾分鐘,章厲終於察覺到了柏易的存在,他緩慢的轉過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但又像是隔著一個無法被理解的世界。
柏易在章厲的眼神中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他能看出那眼神下隱藏的暴虐和癡迷。
章厲的嗓音沙啞:“嚇到你了?”
柏易搖頭,他沒有叫保潔阿姨進來收拾,而是坐到一邊的沙發上,他表現的和之前沒什麼區彆,他朝章厲招手,用安撫的口吻說:“過來坐。”
章厲幾乎沒有思考,他坐到了柏易的身邊,坐下去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無邊的包容。
於是章厲順應的自己的心,緩緩地躺了下去,頭枕在柏易的腿上。
鼻尖是柏易身上的味道。
乾淨,清新。
是他的世界裡獨一無二的味道。
柏易沒有推開他,他聲音很輕:“怎麼了?”
怎麼了?
章厲閉著眼,想到自己剛剛接到的那通電話。
時隔多年,他已經不記得舅舅的聲音了,母親那邊的親戚從不跟他來往,他們都以有母親這樣“水性楊花”的家人為恥,於是他也就成了這份恥辱的承繼。
舅舅的聲音粗獷,可語氣卻充滿了愧疚,他終於在多年後的今天通過熟人的口知道了真相,於是幾番糾結之下,最終想儘辦法得到了章厲的號碼,把這個真相告訴了章厲。
他的母親沒有給章武戴過綠帽子,傳言一開始,不過是幾個混混看她漂亮,私下討論她,並吹牛說自己弄過她,傳言越來越廣,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依舊有許多人深信不疑。
而她選擇自殺,是因為當時已經酗酒成性的章武,在缺錢的時候,把她用一晚一百塊的價格賣給了狐朋狗友。
是章武親自帶著她去了賓館,把她關在裡麵,聽著她在裡麵呼救,在裡麵嚎啕。
也是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狐朋狗友走進去。
關上了那扇門。
這個狐朋狗友,在一次喝醉後炫耀地對酒友們說出了這件事。
舅舅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了真相,他去詢問了當年傳出流言的幾個混混,用錢撬開了他們的嘴。
章厲的母親從賓館回到家後,又遭到了章武的毆打。
他把自己的妻子送出去,又怨恨自己的妻子對自己不忠。
她在極端痛苦之下,選擇了自殺。
臨走前隻對年幼的章厲說,讓他好好跟著父親。
因為除了這個父親外,章厲沒有彆的依靠,她的娘家不認她,她的婆家也不認她。
她走的時候,應該也擔心過這個孩子該怎麼辦。
但她最後還是走了,她或許也曾想過帶著孩子遠走他鄉,但人已經去了,誰也不知道她當時究竟怎麼想的。
這一切不幸的根源,都來自於人的虛榮心,章武的不信任,小縣城閉塞的人際關係。
章厲在柏易氣息的包圍下,確定了自己要做的事。
他一直以為章武隻是推波助瀾,卻沒想到章武才是母親自殺的源頭。
她被關在那扇門內的時候,是多麼無助和惶然,而她的丈夫,就站在門外,把另一個男人送進這個房間。
章厲原本鬆開的拳頭再次緊握了起來。
他忽然覺得,自己容忍章武活這麼久,是對母親的一種背叛。
她死前,一定希望有人給她一個公道,一定希望有人能給章武一個教訓。
柏易伸長手臂,張開手包住了章厲的拳頭,柏易的手心很溫暖,他輕聲問:“能告訴我嗎?”
章厲沉默不語,就像睡著了一樣。
柏易知道章厲不願意訴說,那鮮血淋漓的傷口,說一次,傷痕就擴大一分。
“我在這裡。”柏易溫柔的氣息包圍著章厲。
章厲把臉埋入了柏易的腹部,但他的腦子裡卻精密的計算好了怎麼章武付出代價,怎麼讓他在極端的折磨下去另一個世界跟母親認罪。
柏易看不出章厲內心的想法,卻也知道自己的任務在此時迎來了最難的關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