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厲忽然說:“你要一直在這裡。”
這像是對柏易上一句的回答,也像是一種宣告。
“會的。”柏易沒有察覺到危險,他隻是順著章厲的話說,“直到不需要我的時候。”
任務一旦完成,自然就不需要他了。
他需要章武活下去,又或者不死在章厲手上。
把章武送出國,或許是個好辦法,隻要章武離開,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去了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沒有收入來源,章武最終也隻會在貧窮和疾病中離開人世。
他不能讓章厲動手,但他可以讓章厲好過一些。
隻是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柏易鬆開了手,卻被章厲張開手掌反握住,章厲的手心溫度更高,更熱,他的手有些抖,因憤怒而顫抖,章厲聲音沙啞粗糲:“我想回家。”
柏易:“那就回去吧。”
柏易也沒有收拾東西,隻拿上了錢包和車鑰匙,就和章厲離開了公司。
這個時間章武還沒有來車庫蹲點,柏易鬆了口氣。
他毫不懷疑,要是今天章武出現在章厲麵前,章厲很可能直接殺了他。
此時的柏易也忘記了自己想要跟章厲保持拒絕的決定。
至少這個時候,他無法做到保持距離,隻有在章厲身邊,知道章厲的動向,他才能保證自己的人物可以順利完成。
即便這樣對章厲來說可能過於殘忍。
但也隻有這樣,柏易的任務才能完成,章厲也才不會脫離“正常人”的範疇。
兩人回到狹小的房子裡。
對於柏易來說,這隻是個落腳的小屋子。
對章厲而已,這卻是他精心準備的“家”裡。
在這個家裡,章厲才會感到輕鬆一些。
沒有外人,隻有他們兩個。
回到家裡,從外麵傳來蟲鳴聲,柏易去打開窗戶,風從窗外灌進來,章厲去了衛生間。
章厲打開水龍頭,他埋下頭,任水流衝刷自己的頭頂,流過自己的臉頰,然後滑落進洗手台裡,冰冷的水流讓他越發的冷靜,他抹了一把臉,抬起頭來看向鏡子。
他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過自己了,現在他卻發現,他的眼睛很像章武。
章武年輕時也是個英俊的男人,高而白,五官端正,他也曾經很受歡迎,但卻選擇跟妻子組建家庭,放棄外麵的花花世界,他也曾是個好男人,章厲或許曾經也有過一個好父親。
隻是他那時候年紀太小沒有記憶。
現在讓他回憶章武的好處,那真是一丁點都想不起來。
他之前覺得章武失敗的人生就已經是報應了,他居無定所,又無比貪婪,對一個貪婪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是比明知道兒子有錢,自己卻一分都享受不到來的更有懲罰性呢?
但章厲現在不這麼想了。
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母親所遭遇的絕望的痛苦,那種在絕境中無所依傍的感覺,每一樣都要章武去細細品嘗。
然後再送章武去地下,讓他去向母親懺悔。
章厲拿過一旁的毛巾,擦乾了臉上的水,他拿毛巾的時候看見了旁邊的另一張,那是柏易用的。
於是他低下頭,又看到了台邊的牙刷,一共有兩支。
他那冰冷的猶如野獸般的眸子,此時終於有了一點溫度。
不應該讓柏易知道。
章厲心想。
這些肮臟的,汙濁的事,柏易不該知道。
等章厲從衛生間走出來,看到的就是柏易坐在茶幾前削水果,他削的很細致,蘋果皮沒有斷,非常薄,蘋果的清香在室內縈繞,章厲慢慢走了過去。
他沉默的坐到柏易身邊,一言不發,目光看著柏易的手。
柏易也沒有說話。
安靜無聲的陪伴在章厲左右。
章厲看著柏易的手,沒有一點繭巴,他當年去緬甸前暗暗發誓,他願意吃遍世間所有的苦,讓柏易過配得上他的好日子。
他實現了當年的誓言。
現在他又有了新的願望。
他願意奉獻自己的一切,隻求柏易不要離開他。
章厲慢慢靠近了柏易,他伸手抱住了柏易的腰,柏易的腰上沒有一絲贅肉,精實柔韌,他的鼻尖靠近柏易的耳廓,炙|熱的呼吸噴灑在上麵。
柏易覺得有些癢,他正要不動聲色推拒章厲的時候,就聽見章厲極纏綿癡迷的聲音——
“我愛你。”
我愛你的每一寸皮膚,愛你的每一個表情,愛你的每一個動作。
愛你溫柔的嘴唇,愛你冷漠的眼睛。
愛你千千萬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