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哥他們已經回來了,嚴哥在路上生了病。”
柏易連忙走向鄭雪:“他現在怎麼樣了?”
鄭雪:“在房間裡,他最近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
前段時間嚴淩高燒,她照顧嚴淩的時候一直能聽見嚴淩在迷糊中喊著柏易的名字,她一個旁觀者在那時都感受到了深刻的悲戚,她不懂男人為什麼會愛上男人,但她明白兩個相愛的人一旦失去彼此,是多麼痛苦。
柏易緊抿著唇,他身上竟然有了一點嚴淩的影子:“有生命危險嗎?”
鄭雪沒說話,她沉默著低下了頭。
一瞬間,柏易覺得遍體生寒,他的心沉沉地墜了下去,一直觸不到底。
可越是這樣,柏易就表現的越冷靜,他連勉強的笑都扯不出來了,腳步不停地往前走,走了沒多久甚至跑了起來。
站在房間門口,看著眼前的那道門,柏易忽然感受到巨大的恐懼,他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卻久久拉不下去。
最後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那濃重的恐懼,打開了門。
打開門的第一眼,柏易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嚴淩,嚴淩臉色潮紅,他身上蓋著被子,但胸膛並沒有多少起伏,柏易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他的腳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步也邁不出去。
柏易:“……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前嚴淩從沒有生過這樣的大病,他甚至連小病也沒有生過,兩人在一起五年,不管是頭疼腦熱,或是感冒發燒,都跟嚴淩絕緣。
鄭雪解釋道:“他們說是出去第二個月的時候開始病的,一開始就是小感冒,後來越來越嚴重,他們不敢耽擱治療,隻能就近找大城……事情就變麻煩了,也是上周才回來。”
從來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像是被病魔打倒了一般。
“柏哥……”鄭雪眼眶有點紅,“嚴哥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多陪陪他。”
這話說完,鄭雪就退出了房門,走的時候把門也給帶上了。
房間裡隻剩下柏易和嚴淩。
柏易手足無措,他站在那,不知道自己該進還是該退,他的腦子似乎都蒸發了,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從沒見過嚴淩這麼虛弱的樣子,一直以來,嚴淩都強大律己,他的沉默寡言反而更讓他值得信賴,就好像一座高山,隻要有他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
但是此時此刻,這座高山就要倒了。
柏易走到床邊,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顫抖著手掀開了被子,他第一次發現,嚴淩的皮膚這麼蒼白,他臉色潮紅,可其它部位卻蒼白的沒有血色。
“我回來了。”柏易的聲音在顫抖。
嚴淩卻沒能給他回應。
他蒼白的薄唇動也沒動。
一時之間,柏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他緩緩低下頭去,額頭抵著嚴淩的手背,有水漬在床單上暈染開。
這種感覺對柏易來說太陌生了,他幾乎停止了思考,臉色也逐漸蒼白。
他有藥,可他不是醫生,沒有先進的醫學儀器,嚴淩到底生了什麼病他也無從得知。
他忽然覺得後悔——或許他應該學醫,如果他是個醫生,或者有醫學常識,說不定還能找到嚴淩的病因,至少還有個努力的方向。
可現在,他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到。
無力感充斥了柏易的全身。
“哭什麼?”
這聲音虛弱,極輕。
柏易猛然抬頭,他眼眶通紅,鼻頭也紅了,眼裡全是恐懼和深切的悲傷。
嚴淩睜開了眼睛,目光溫柔地看著柏易。
他這麼虛弱,但卻依舊強打著精神。
柏易迷茫的看著他:“你生病了。”
“這裡沒有醫生,你會死嗎?”
嚴淩忽然笑了,他伸出手,柏易連忙抓住了他的手。
“彆怕。”嚴淩露出了一個笑臉,“你知道,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柏易愣在那兒,他分明聽得懂嚴淩說的每個字,卻聽不到他的意思。
嚴淩忽然做了個一個嘴型,他說不出那兩個字,卻能做出嘴型。
——“章厲”
嚴淩幾乎用儘了全身力氣,才讓手掌觸碰到柏易的臉頰,他長歎了一口氣,好像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等待的足夠久了。
這一瞬間,柏易的靈魂似乎都開始戰栗,他覺得自己在發抖,但實際他坐得很穩。
嚴淩:“走的時候隻給我留張紙條……”
柏易低著頭,他的肩膀在抖。
嚴淩的目光開始渙散:“如果不記起來,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
“還是記起來好。”嚴淩握住柏易的手,他手上的青筋暴起,“至少那麼多年,我沒白等。”
那麼多年的歲月,他守著那段回憶,和那個消失的人,他一直希望柏易不是自願離開他的,無論理由是什麼,他都可以接受。
柏易艱難地說:“我也不知道我會離開的那麼突然,我也不知道該給你留什麼話。”
“我那個時候還不懂……”
然而說再多話,在這個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無論什麼樣的理由都像是借口。
嚴淩,或者說章厲,他目光眷戀纏綿的看著柏易,當年那個氣質冷硬,口拙最笨的少年變了模樣,而柏易錯過了他成長的所有時光。
章厲說:“彆難過,從我記起來開始,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
“下一次,我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記起來。”
柏易沒說話。
章厲喘了兩口氣,他現在五臟六腑都疼得難以抑製:“你會去找我嗎?”
柏易緊抿著唇:“會的。”
章厲:“如果下一個我對你不好,你不要生氣。”
柏易終於忍不住,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接連不斷。
章厲想伸手給柏易拭淚,卻抬不起手,他無奈地笑了笑。
“下一個我還是會愛上你。”章厲的眼簾合上,他半眯著眼睛,“彆擔心。”
章厲緊緊抓著柏易的手:“我好想你。”
二十八年的時光,他每一天都像活在過去,他認真經營公司,好好吃飯,養好身體,就是希望將來有一天,他和柏易重逢,他還能照顧對方。
哪怕對方不愛他,他也可以重新追求他。
然而他沒能想到重逢來的這麼短暫,他還沒能多說兩句話,多叮囑幾件事。
章厲的眼前一片漆黑,他什麼也看不見了,連聲音也聽不見,好像他的世界要重新回歸黑暗。
但他還能感受到柏易握著他的手掌心的溫度。
章厲用最後的精神說:“我要走了,親親我吧。”
他像個撒嬌的孩子,柏易臉上帶淚,他靠近章厲,低下頭,親吻對方的嘴唇,他親吻的毫無章法,眼淚順著柏易的嘴唇進入章厲的唇。
這是個帶著鹹味的吻。
而且章厲並不能給柏易任何回應。
章厲的呼吸停止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找回了原本的記憶。
他說了一直以來想說又說不出的話,離開的時候沒有遺憾,也不感到悲傷。
他知道他們還會再見。
柏易的手機忽然響了——
【任務完成,十分鐘後進行傳送。】
最後的十分鐘,柏易守在床邊。
他不知道下一個世界是什麼樣,也不知道在下一個世界的章厲、亞撒、孟驁和嚴淩又會變成怎樣一個人。
但他的心情卻很平靜。
這隻是短暫的分離,他們還會再相遇。
即便對方什麼都不記得,卻依舊在每個世界都會愛上他。
傳送即將開始的最後一秒,柏易躺進了被子裡,抱住了對方這具軀體的腰。
他愛他。
哪怕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長相。
卻依舊記得他的靈魂。
無論在哪裡相遇,無論在何種情況下。
他最終都會愛上他。
從無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