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白二以外,桌上還有兩男三女,都是白二的弟弟妹妹。
白二先給家裡人介紹:“這位就是柏家大少,去年才從俄國回來。”
白家幾兄妹倒是很捧場,都說了幾句好話。
這頓早飯柏易吃的沒滋沒味,好在吃過以後,白家兄妹就陸續上學去了,柏易則跟著白二坐上了汽車,一同去碼頭。
來了上港這麼久,柏易多數時間都在外麵交際,柏家在上港是外來戶,哪怕名聲在外在上港也根基不穩,柏父又是個不善交際的,柏母光是管家裡的產業就管得焦頭爛額,於是交際的重任就落在了長子頭上。
所以上港最出名的碼頭,柏易反而沒有時間去看。
雖然是清晨,但碼頭已經上工了,無數艘貨船就在岸邊,勞力們把或許扛上去,或是把船上的貨物扛下來,分好類之後運走,清晨還帶寒氣,勞力們多是穿著單衣汗衫,一身的汗水,有些人骨瘦嶙峋,還扛著比自己身體還大的貨物。
“當年白家就是靠著這個碼頭起的家。”白二站在柏易身邊,他穿著長衫,麵白如玉,氣質高雅,“若沒有這個碼頭,也就沒有白家的今天。”
柏易歎道:“時移世易。”
當年的白家,在上港隻是個上層人士看不起的小家族。
誰能想到白家還能有今天?
站起來家族少,倒下的多,層層屍骨堆在一起,上麵是錦繡,下麵是枯骨。
“若不是二爺,白家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家業。”柏易說得真心實意,畢竟白老先生掌家的時候,也隻掌握了上港的一半商戶,直到白二上位,上港的所有商戶關卡,才都姓了白。
白二笑道:“不過是老爺子他們底子打得好。”
“我手裡有一批盤尼西林,還沒有找到買主。”白二看著碼頭,態度平常,似乎這批藥並不重要。
柏易:“不知二爺準備賣個什麼價錢。”
白二:“這就要看大少有多少誠意了,這批藥說便宜也便宜,說貴也貴。”
柏易稍一思索:“我還要回家同父親商量,我是做不了主的。”
白二:“還望柏老先生早做決策,想要這批藥的人可不少。”
看過碼頭,柏易拒絕了白二的挽留,坐車回了家。
“白二的意思,估計是想讓爸發聲。”柏易分析道,“如今白家要什麼有什麼,就是名聲不好,有爸幫忙,白家的名聲也能拉回來。”
柏父冷笑:“發國難財,還想當個愛國企業家,想的倒是很美。”
柏易沒說話。
柏父一臉怒容,最終還是平靜下來:“罷了,我這張老臉不要也罷,隻要能有所貢獻,就是老臉丟儘也行。”
柏父骨子裡有文人的清高,卻也有愛國者的犧牲精神。
他是絕不吝惜自己的名聲的。
柏易對這個一生都在夢想救國的老人家,是有幾分敬佩的。
柏家的家財,很大一部分都是柏父拿去資助學生,資助愛國運動了,在柏易小時候,柏父用的都是最好的紙,最貴的硯台,毛筆隻用狼毫,如今柏父卻能用最便宜的筆和最大眾的紙。
或許在有些人看來,這些舉動無比愚蠢,可在柏易看來,能舍常人不能舍,為的還是國家大義,哪怕柏父在許多方麵古板了一些,也不失文人骨氣。
後世國家能壯大,能從落後的人口大國,變成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原因之一,正是在這個時期,有無數有識之士,愛國人士,散儘家財,前赴後繼的為國奉獻。
哪怕是學生們,也敢麵對洋槍洋炮走上街頭,為國發聲。
學生罷課,工人罷工,商人罷市,文人走上街頭演講,社會各界人士拋棄自身利益,精誠團結,才爭取到了那麼一點發言權。
柏父當即拿起紙筆,給昔日老友寫信,給報社寫文章。
“白二想要個好名聲,那就給他,到了需要他出力的時候,他也不能推辭。”
柏父寫完信,又流了兩滴淚:“一世清名毀於一旦。”
柏易看不下去了:“爸,要不然我來寫吧。”
柏父搖頭:“不成,你是長子,以後柏家都要靠你,你的名聲不能有汙點,我則不同,外頭的人就是罵我,柏家也不會傷筋動骨。”
“我老了,以後柏家都要靠你。”柏父看向柏易,“到了關鍵時刻,就是柏家也能舍。”
“你二弟雖然荒唐,本性卻不壞,你多管管他。”
“美茹雖是女子,心智卻更勝明秋,若有要事,就讓美茹去吧。”
柏父抓住柏易的手腕:“國家危難之際,更需要敢於犧牲之人,你不要怪為父狠心,有國才有家,若沒了國,哪裡還有柏家?”
柏易肅穆道:“爸,我明白,真到危難關頭,我必當機立斷。”
柏父:“好!家裡的孩子,你最像我!”
柏易:“……”
離開柏父的書房以後,柏易在走廊被美茹攔住了,美茹見麵先抱怨:“大哥,二哥什麼時候能夠消停,我看他是閒出病來了,昨晚竟然跟人去了三橋,那邊可是有名的……”
美茹跺腳:“我都不好說出來!”
柏易揉了揉太陽穴,說實在話,他以前在現實社會的時候,還想過若有弟弟妹妹挺好,現在完全不想了,都說長姐如母,長兄如父,爹媽可不是好當的,他不知道打了柏明秋多少次屁股,柏明秋還是死性不改,尤其他們還是一家人,不能大義滅親。
柏易冷這張臉,徑直去了柏明秋的房間。
柏明秋昨天回來的晚,都快中午了還沒醒,柏易打開房門,伺候柏明秋的丫頭——就是給他生了個兒子的那個也不敢攔,畢竟在柏家,除了柏父和柏母以外,就是柏易說一不二。
柏易掀開被子,柏明秋剛迷迷糊糊說了聲:“大清早的,誰啊。”
就被柏易拖起來,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打。
打得柏明秋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哭哭啼啼道:“我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打我。”
柏易自己手掌也紅了:“你不做荒唐事,誰有那個閒工夫來打你?昨晚你去三橋,要是讓爸知道,怕就不是一頓打這麼簡單了。”
柏明秋更委屈了:“你也不問我去乾什麼就打我!我昨晚是去跟師範的校長見麵,三橋隻是個幌子,去了那,就沒人懷疑我們談的是正經事,你不信就去問小河,他昨晚陪我去的。”
柏易:“……那你們談什麼?”
柏明秋也不哭了,撇著嘴說:“你才打了我。”
柏易:“你要正是談的正經事,我就給你道歉。”
柏明秋跟柏美茹一樣,幾乎是柏易養大的,比起柏父更怕柏易,他連忙說:“就是談實驗器具的事,李校長說了,現在學費便宜,教授們都自願降低了工資,但沒錢買器具,你也知道那些東西都不便宜。”
柏易:“怎麼,你那私房錢還挺多?”
柏明秋:“那哪能,我那點錢,在國外就花的差不多了,我是跟他們提議,不如他們自己辦報,咱們能提供場地,前期投入家裡也能拿些錢。”
柏易沉默半晌:“這倒是個辦法。”
柏明秋得意了:“大哥,你也不能總覺得我是廢物,你得承認,我還是有點用的。”
柏易:“但你知不知道,一直以來辦報多是虧錢,沒幾個掙錢的。”
柏明秋:“拉投資嘛,師範的幾個教授,那還是很有名氣的。”
“行,你那邊給我把資料準備好,若是可行,我給你撥錢。”柏易拱手道,“剛才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了你,我給你道歉。”
柏明秋白白挨了一頓打,但看柏易道歉,什麼氣都沒了,不好意思起來:“也是我沒挑好地方,哥,我也知道我沒多大本事,但你放心,若因為此事給家裡找了麻煩,我自己承擔下來。”
柏易欣慰的揉了把柏明秋的腦袋,老懷安慰:“你有這個心就行,天塌下來,還有我撐著呢,隻要你乾正確的事,就不要擔心後果,如果事情還沒乾,就想著失敗,事也乾不成了。”
柏明秋一臉感動,他大哥幾乎就沒誇過他,偶爾誇他一次,他就覺得自己要飛起來了。
柏美茹站在門口,一臉不好意思。
她覺得自己二哥這頓打,就是因為她才挨得冤枉。
“對了。”柏易忽然說,“趙太太要辦舞會,美茹跟我去,能跟趙太太說幾句話最好,說不上也多認識幾個人。”
柏美茹連忙說:“趙太太喜歡打牌,我前幾天剛學會。”
柏易更安慰了,弟弟妹妹們靠譜,他身上的壓力也能小許多。
隻要一個家,所有人都往一處使勁,都有同一個意誌,都秉承同一個精神,那就沒什麼事辦不成。,新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