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於火焰中重生(八)(1 / 2)

多數時候,白二實在不是個好人的模樣, 他總是臉色慘白, 不笑的時候陰著一張臉,無論放在哪個時代, 都是一副標準的壞人相。

可當他存心要跟誰交好的時候,又總能變成一個體貼活潑的少年人,雖然有時說話不夠客氣, 卻很值得信賴。

舊經商場的老手麵對他,都像是兔子遇到了狼。

更彆說柏明秋這樣的小白兔了——簡直是玻璃瓶裡裝水, 一望即知。

白二則是細頸大肚瓷瓶,裡頭裝的是墨,輕易探不到底。

一場晚餐,柏明秋就徹底折服了, 他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 從沒見過白二這樣幽默風趣, 又體貼入微,且身份高貴卻足夠尊重他的人,哪怕白二此時指著天上的月亮說月亮是方的,他恐怕一時半會兒還真以為是方的。

“那房子你們暫住吧, 就當是我這個朋友儘地主之誼。”白二說的冠冕堂皇, 很是親昵,“一棟房子, 何必跟我較真呢?我又不是窮的隻剩一套房子, 你既不願意買, 那就租吧,按市價給我,不占我便宜,好不好?”

好字加了個轉音,竟然顯出彆樣的曖昧來,像是在哄鬨脾氣的愛人。

若但是麵對白二,柏易還能周旋推脫,但加上柏明秋這個一貫不講道理,胡攪蠻纏的,他就逐漸落了下風,敗下陣來。

他覺得自己像是隻有一個兵的將軍,這個兵還缺胳膊少腿,並且腦子有毛病,不說指揮他去打仗,就連指揮他逃跑,都能往敵人的陣營裡衝。

“若是再推拒,就顯得我不近人情,不識好歹了。”柏易朝白二笑道,“那我們就準備搬家了,到時候還請二爺來暖暖房。”

白二使儘手段,終於心滿意足,心態很是平和地說:“到時候給你包個紅包。”

柏明秋看他們都笑,自己也笑:“沒聽說過搬家還給送紅包的。”

白二歎氣:“我是長輩,就當提前給你們壓歲錢了。”

柏明秋:“那是您家的輩分,不能按您家的來,各論各的!”

白二笑眯眯的看著他哥倆,也不反駁,隻點頭道:“有道理。”

離開餐廳的以後,柏明秋自覺自己做了件好事——他家有市內的房子住,不必住那個隔音奇差的爛板屋,以後就是在屋裡乾點什麼也不怕人聽見,再說了,他自覺了解自家大哥,是個十足的君子做派,不願意占彆人半點便宜,還總有一肚子大道理。

可道理這東西,抵得過一棟房子?白二爺那樣好說話,既沒叫他們下跪,也沒叫他們大庭廣眾的丟人,反倒一直好言好語,再不收,就像是拿喬了,不好看!

白二把他們送回家,末了把鑰匙也給了柏易:“雖說以後住得近,可我朋友少,事情多,你若有空,就去我家看看我,也與我說幾句話。”

柏易大方道:“這是應該的,您路上小心,若是得了空,必然登門拜訪。”

待白二走了,柏易和柏明秋進了家門,柏明秋剛想讓丫鬟來給自己收拾外套,轉頭就瞧見柏易挽起了袖子——柏易每次揍他,第一個動作必然是挽袖子。

按理說,挨了那麼多次打,打回去不敢,躲總會吧?

可柏明秋還沒來得及邁出步子,就被柏易一腳踹在地上,接了皮帶,扒了褲子抽屁股。

“你又打我!”柏明秋在地上像是離了水的魚般瘋狂掙紮起來,“我又怎麼了!你不講道理!爸!媽!救命啊!我哥要打死我了!”

客廳裡的仆人們不動如山,依舊各乾各的,畢竟這出不新鮮,二少從小到大,不知道挨過大少多少次打,可就是不長記性,還不占道理,說出去彆人都得說大少打得好。

唯獨柏母從樓上跑下來,她穿著高跟鞋,跑得不快,站在樓梯上就喊:“老大!你怎麼又打你弟弟!他人小,不懂事!你好好跟他講理,不要動不動就打!”

柏易一皮帶下去,動作不減力度,聲音倒是很穩:“媽,你彆管,你在這兒,他就覺得有人給他撐腰了!說話從不過腦子!”

然後又低頭,十分凶惡地說:“你是不是覺得白二才是你哥?給你房子住,你怎麼不直接跟他回去?問問他家裡還要不要一隻搖尾乞憐的狗?!”

柏明秋哭得更大聲了:“你怎麼還罵我是狗!我是狗,你和爸媽又是什麼?!”

柏易一愣,這一打岔,力道也卸了,便不必再打下去了。

柏明秋趴在地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腫的像兩個大饅頭,他哭哭啼啼,很沒有男子氣概地說:“我屁股就是大哥給打大的!穿褲子總有人說我屁股大!說比生了孩子的女人還大。”

柏母這時也從樓梯上跑下來,抱住柏明秋就是一頓心肝寶貝的叫。

但她不敢指責柏易——對這個大兒子,她是從來管不住的,她還有些怕他。

尤其是柏易成年以後,她就覺得自己這個大兒子,已經不是個孩子了,是個頂天立地,將來要繼承他爸衣缽的成年人了。

“你彆管他,叫他哭!”柏易解開襯衣的紐扣,一頭熱汗,他雙目漆黑,眼神如鷹似虎,不像個文人少爺,倒很像個亡|命徒。

丫鬟們隻敢用餘光看他,看得小心肝在胸腔裡跳個不停。

柏明秋哭,柏母看著心疼也哭,就連柏明秋那個給他生了個兒子的丫頭也跑出來哭。

哭得柏易一個頭兩個大,覺得再把柏明秋留在家裡,不是柏家被他禍害死,就是柏家先把他弄死,於是柏易大步走上台階,對柏母說:“媽,你給他弄點藥擦屁股,我下手有分寸,養兩天就好了,我去找爸說話。”

柏母不是個蠢人,聞言連忙問:“找你爸說什麼?”

柏易:“我看柏二就是活的太好,沒吃過苦,才總乾傻事,我準備跟爸商量商量,把他送到賀軍長或者葉軍長手下做事,哪怕就是當個文書小兵,也比在家乾吃飯來得強。”

這話落音,柏明秋迅速找回了力氣,再次鬼哭狼嚎起來:“我不去!當兵是要死人的!我不去!大哥要送我去死!”

柏易懶得跟他糾纏,柏明秋嬌生慣養了小半輩子,道理在他那就像耳旁風,吹一吹就過了,絕不過心,柏易一邊往上走一邊十分冷酷地說:“難道我跟爸還得詢問你的意見?”

柏父也很讚成送柏明秋去當兵,要他說,如果他隻有柏易這一個兒子,那就實在省心多了。

偏偏柏明秋也是他兒子,還確實是妻子生的,不是丫頭或者姨太太,不然私生子,他給一筆錢打發了就行,不必為他的前途人生操心。

“他要是有你兩分,我也不必為他操心了!”柏父自詡為是個嚴父,可惜沒把柏明秋教好,論起打柏明秋的次數,他還不如柏易的三分之一。

柏父搖頭歎氣,很是後悔:“他小時候就不該叫他跟著他媽,本事不大,脾氣倒是很不小,若有一日被人連皮帶骨頭啃了,那也是正常的。”

親爹都對他沒了指望,柏父又說:“送他去葉軍長那裡吧,當個親衛小兵還是可以的,賀軍長粗糙了些,送他過去恐怕更吃苦頭。”

他是想讓兒子曆練,沒想讓兒子送命。

柏易也是這個打算,賀軍長雖然凶名在外,等閒沒人敢招惹他,可真出了事,賀軍長自己都是個不要命的,更彆提管柏明秋這條小命。

而葉軍長是正經軍校出身,治理軍隊很有規矩,正適合管教柏明秋。

於是柏明秋當天夜裡就被迫收拾了東西,隻等天一亮,拿著柏父寫的信,再找兩個護送的人就滾蛋。

他臨走都沒搞清楚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像隻可憐巴巴的小狗,睜著兩隻泛紅的眼睛看著柏易,想開口求柏易,又想起正是大哥害得自己要遠離家裡獨自去窮凶極惡的軍營裡討生活,於是嘴一撇,腦袋一轉,看也不看柏易。

他堅持到了上車,等坐上了車,他又後悔了,扒著窗戶喊:“大哥!你彆送我去當兵!我聽你的!都聽你的!”

“大哥!你不愛我了嗎?!”

柏易麵無表情,心硬如鐵,衝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柏明秋說道:“你再這麼任性下去,我實在是愛不起了。”

要是柏明秋不長大,永遠是個愛撒嬌又可愛的奶娃娃就好了。

可惜人總是要長大的,不能永遠當個娃娃。

送走了柏明秋,美茹倒是很難過,她雖然總跟二哥鬥嘴,可他們是很親密的。

她接連幾天提不起精神,夜裡還要去跟趙太太打牌,因為打牌,也知道了一些消息。

“我前幾天總看見趙廳長跟一個洋人一起進出。”美茹跟趙太太在一起久了,也愛把外國人叫做洋人,她打了個哈欠,“講的是英語,不過一看就知道是個美國人,趙廳長恐怕有很多想法。”

她對趙廳長沒什麼好感——畢竟一個妙齡少女,也很難對一個中年油膩禿頭產生什麼好感。

加上這個禿頭還是個不怎麼顧及家庭的。

柏易倒是很認真的想了想,趙廳長說來好聽,其實在上港沒什麼權力,他能活的這麼滋潤,也是白二抬起了手,給他留了些體麵,說到底,他就是個丘八,跟誰接觸不跟誰接觸,他說了都不算。

“不用管他。”柏易拍了拍美茹的手,“你隻管打聽彆的。”

柏美茹點頭:“好,我都聽哥的。”

要是柏明秋有美如這麼叫人省心就好了,柏易無聲的歎了口氣。

柏易抽了個時間,約李校長見麵,柏明秋先前承諾了要出錢幫他們辦報,結果做事不靠譜,章程都沒出就忘到了腦後,以至於柏易要去給他收拾攤子,不收拾不行,誰讓柏明秋姓柏?傳出去不會有人說柏明秋如何,隻會有人說柏家如何。

他們這樣的家庭,最倚重的就是外界的口碑。

沒了口碑就沒了麵子,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人脈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