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忠照的晚宴實在不怎麼樣,他請了上港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 人們互相奉承, 多數圍在白二身邊,連帶著柏易的行情都好了不少, 這話怎麼說的?皇帝身邊的太監,地位都能跟社稷大臣等同了。
而吳忠照顯然很享受被阿諛的感覺,他一整夜臉上都掛著笑, 離開的時候還醉醺醺的表示明晚要繼續宴請大家。
結果第二天,局勢就變了。
天還沒有亮, 霧蒙蒙的看不清方向時,就有人登上了白公館的大門,此人是白二手底下消息最靈通的,白二有自己的情報來源, 並且每年都會花一筆不菲的金錢。
這人戴著一頂寬簷帽, 身穿黑色大衣, 腰間鼓起一塊,隻需看一眼就知道,必定不是什麼好惹的貨色,他顯然常出入白家, 傭人隻平常乾活了, 並未多給他幾個眼神。
“二爺,看樣子是不太好了。”這人上來先說噩耗, “已經打起來, 正式開戰了!”
他痛心疾首地說:“聽說很快就要打到上港了, 您要早做決斷啊!”
白二剛喝了一口咖啡,正和柏易坐在沙發上,享受這難得的休息時光,哪料忽然就有人送上噩耗,且聲音奇大,恨不得全天下人都能夠聽到他的消息。
等白二和柏易拿過信紙一看,這才知道原來戰事離他們並不遠,坐火車也就一天多的路程,如今火車速度慢,一天多確實算近了。
這人又說:“他們武器比咱們的好,周旅長拚死抵抵抗,全軍覆沒,那邊隻死了一個人,五個輕傷。”
彈藥不足,彆人用的是槍炮,他們用的是隻能在眼前一米處開槍才能殺人的老式槍,子|彈還不夠,最後必然是要拿起砍刀肉搏的。
白二眼睛微眯:“……周旅長……周福海?”
那人:“正是他!當年您還說他長了一個豬鼻子!”
白二:“……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周旅長不錯,可惜了。”
那人又說:“要我說,他死了也白死!”
柏易問道:“這話怎麼說的?”
那人癟癟嘴:“他剛帶著自己的兵犧牲了,他的鄰居就把他的妻子和兒子綁了,送給了日本人,說是姓周的才跟日本人有仇,和他們是不相乾的。”
柏易忽然說不出話,人生頭一次知道什麼叫無語凝噎。
那人說:“打是打不贏的,咱們沒槍!沒戰鬥|機,什麼都沒有,光靠長刀是沒用的。”
那人滔滔不絕:“依我看,上港現在還有法國人和英國人,勉強能平安一段時間,但法國和英國太遠了,沒有用,就是美國,那也不好插手的,最多賣點武器過來。”
柏易也知道,現在國力孱弱,就是因為製造業落後,國內造不出對外國來說十分易見的武器,還有很多兵團,聽說外國槍有刺刀,他們就用布條子把匕首綁在土|槍的頭上,以此來模仿洋槍。
武器先進的,隻有委員長的嫡係部隊,都是美國貨。
那人說:“所以,我覺得二爺還是暫時出國去比較好,國內都不安全,上港的產業能賣就賣,房子也不必留,等事態平和了再回來,到時候二爺手裡有錢,憑二爺的本事,難道不能東山再起嗎?”
柏易此時被這人的眼光驚住了——因為這人說的是對的。
如今白二的富有,就是他的催命符。
白二卻看著柏易:“你怎麼想?”
柏易正襟危坐,非常嚴肅地說:“我跟這位先生想法一樣,既然局勢不太好,就要當機立斷,你早點去國外最好,要我看,去美國或英國都可以,去新加坡也不錯。”
白二皺眉問:“那你呢?”
柏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低下頭,不去看白二。
他也是很想走的,因為他知道這不是他真正的世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使命感——這使命感來的莫名其妙,匪夷所思,但他覺得,隻有留下來,才能做更多的事。
他還記得以前班上有個四川的同學,跟彆人提起近代史的時候說:“我們四川沒有一個孬種,當時全國的人都往四川逃難,川軍是要出去的!”
彆的同學問:“然後呢?他們贏了嗎?”
那同學就不說話了。
川軍離川,想要拯救同胞,結果能回家的,沒有幾個。
巴蜀天險,道路不通,是避難的好地方。
彆人都往離逃,當兵的往外走。
而當時四川,除了老人和孩子,年輕人和壯年人都是兵。
有他帶頭,於是不少同學都說起來,自己的家鄉出過哪些將軍,他們那個省的人也不是孬種,他們是以此為榮的,為身為一片土地的繼承人感到榮耀。
在同一片土地上誕生的前輩們,都是親人。
所有人都表示,如果自己回到那個年代,是一定要當兵的,女同學則表示,如果身體情況無法上戰場,那也必須當醫療兵。
隻有柏易覺得——如果是他的話,他就要建立大廠,生產當時國內並不具備技術的戰略武|裝。
如今的日本都有坦|克了,而國內很多人,卻連坦|克是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