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會幫他,他說他的仇一定能報。
往日裡嘰嘰喳喳的話多到停不下來,這會棠明輝卻久久沉默不語,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一個字都吐不出,所能做的唯有歎息。
此時此刻唯有仰天長歎,所有諸多的紛雜感情都凝聚在這一歎之中。
棠明輝心裡頭的痛苦更甚,他能說些什麼呢,他什麼都說不出口。
說殺你父母是不得已為之?說殺他們是為了救世?若他們是自願赴死也就罷了,可事實並非如此,說來說去都改不了他父母是被殺的事實,是被非自願奪去性命的事實。
縱有千千萬萬的大道理,也抵不過真切的喪親之痛。這世上誰都沒資格指責梅涯九,但唯獨仇千丈有這個資格,他有這個複仇的資格。
孩子為父母報仇,天經地義。
說到底這世上本就沒有誰必須為世界犧牲的道理,他願意是他高尚,他偉大。
不願意,也是人之常情。
沒有以救世為由,強奪他人性命便是正確的道理。
梅涯九落到仇千丈眼裡,便是害他家破人亡的殺人凶手。
說出來也不過是叫仇千丈平添痛苦,棠明輝連苦笑都笑不出了,思來想去隻能罵一句:這都他媽的叫什麼事!
當真是命運弄人,但凡這會在他對麵的不是仇千丈,棠明輝都不至於如此;但凡這會不是仇千丈在此,他都會另想解決之法。
可他媽的這會偏偏是仇千丈!是他的友人。
棠明輝無法將真相說出口,什麼都不知道要更幸福,他也做不到看著好友是愛人打起來,看著仇千丈去送死。
好友敵不過師尊,棠明輝很清楚這點,更清楚好友恨意深種,就算師尊不下殺手,他也會動用玉石俱焚之法自己殺了自己。
最後算下來,可不就是送死?
棠明輝內心酸澀難言,愛人和好友,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一定要選,他隻能對仇千丈說聲對不起。
他也不能作壁上觀,他直覺不能讓師尊和仇千丈兩人碰上。
“抱歉。”
為失信於他而道歉,也是為辜負了他而道歉。
棠明輝心中有愧,他有太多太多有愧於好友。
他垂下眼不敢看仇千丈,手重新握上了劍柄,“我不能讓你過去。”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仇千丈的眸子森冷又漆黑,曾經被點亮的光芒徹底從這雙眼裡消失不見,空洞的黑眸如深淵一般沉冷,又充斥著麻木的失望,失望到極致的絕望。
“曾經的那些話都是好聽的謊話嗎?”仇千丈的聲音很輕,風一吹就都飄向遠方,好像曾經的那些美好過去也都一起被吹走,“那天晚上我是真的很開心。”
棠明輝呼吸一窒,言語如萬箭穿心而過,再一次領教新的痛苦,他嘴唇蠕動了下,最後還是沉默了下來。
仇千丈扯了扯嘴角,卻是對自己的嘲諷,之前滿心歡喜,想著未來的自己當真如同一個笑話。
到頭來,他也還是獨身一人。
仇千丈麵無表情地鼓動起自己體內的靈力,既然棠明輝不肯相讓,那就唯有一戰。
父母血仇,不報不行,非報不可!
否則他無顏以麵對疼愛自己的父母,更不知自己獨活的意義何在。
仇千丈一直相信自己那日活下來定是有什麼意義在,就是為了此時此刻替父母討一個公道。
棠明輝也拔出了自己的劍,劍尖直指仇千丈。
他想過很多次再次重逢的場景,獨獨沒想到再相見一刻,竟是反目成仇一刻。
棠明輝握緊手中長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卷翹的黑色眼睫輕顫,“在此之前,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他張了張口,想說希望仇千丈看在過去交情上答應,但最後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仇千丈臉上冷的能結冰,聲音也冷,但吐出的字卻是:“說。”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