繃帶男離祈天河的竹席遠了一點。
白蟬凝視他半晌, 確定沒被附體,不免覺得有些奇怪。祈天河向來追求穩,為了涼快點主動和鬼處在一個空間, 不太像他的作風。
似乎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祈天河解釋:“鬼殺人是有條件的,這隻鬼偏好玩遊戲。”
譬如那天他們來時,柳天明和鬼玩得是木頭人, 白蟬因為乾擾了遊戲, 所以小孩要把他拉進缸裡。想要獲得主動權,就得搶先提出讓小孩感興趣的遊戲。
白蟬:“你們現在在玩什麼?”
祈天河:“過家家, 他扮電風扇。”
“……”
白蟬繞到缸子旁,才發現小孩不時鼓起腮幫子往外吹冷氣,吹夠了開始怪笑,循環往複樂此不疲。
先前的對話中,祈天河故意觀察小武的表情, 想知道NPC聽見這些會有什麼反應,然而小武恰好在這時神遊其外,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麼。
確定不是裝的, 祈天河收回視線陷入沉思。
白蟬明白這份用意, 說:“彆低看了遊戲。”
親眼見證了遊戲操控一切, 祈天河暫時放棄對NPC的試探, 心思回到任務上……他來這裡的原因自然不僅僅是納涼這麼簡單, 措辭後主動談論從信鳥那裡得到的線索:“羽毛上提及‘無辜的靈魂還在經受煎熬’,我才想過來看看。”
“無辜?”白蟬略帶調侃地重複一遍。
小孩的死相很慘,往往兒童鬼比成年人的怨魂還要恐怖, 皮膚慘白,一雙眼睛又大又黑, 烏沉沉的幾乎看不到瞳仁。
任何人麵對這樣的場景,絕對不會和無辜一詞聯係上。
祈天河原本也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斷,不過現在看到白蟬和繃帶男也來到這裡,顯然證明他的想法沒錯。
繃帶男突然開口,變聲器令聲音在地窖中顯得更加空洞:“你的判斷依據是什麼?”
這點白蟬也很有興趣,他和繃帶男都是略施了點手段才得到信息,祈天河能靠一己之力最先來到這裡,算是有著相當優秀的預判。
“排除法。”祈天河:“這鎮上實在找不到正常人……和鬼了。”
無論是小鎮居民,還是玩家。
“……”
狹小的空間陡然陷入沉默。
片刻後白蟬輕輕拍了下祈天河的肩膀:“邏輯縝密。”
祈天河:“可惜小孩不願意多說,好像贏了遊戲才會分享線索。”
扮電風扇的遊戲由玩家提出,本質上沒有輸贏。
白蟬想也不想:“線索在鎮長家。”
祈天河驚訝看他。
白蟬:“柳天明在做完木頭人的遊戲後,主動要求住鎮長家一天。”
祈天河當時走得早,並不知情,聞言挑眉:“還有這回事?”
白蟬點頭:“那時候我還專門誇讚了一番你的善良。”
祈天河咳嗽一聲。
正準備開口說話,再一抬頭發現繃帶男不知何時不見了。
“他人呢?”
白蟬:“大概是去找線索。”
又或者說實在聽不下去關於某人心善的評價。
特殊支線的獎勵取決於任務完成度和探索度,祈天河不再開玩笑:“我們也去。”
前路被阻擋,周圍的缸子這時開始劇烈震動,一些菜被晃了出來,小孩瞬間移動到最前麵的一個空缸中,不悅地拍著邊緣:“要玩過家家……”
腫脹的手血淋淋的,過於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緊祈天河:“你不許跑。”
祈天河麵色不變:“不跑。”
然後指了指在那裡乘涼傻樂的小武:“他不是還在陪你玩?”
小孩根本不聽解釋,搪瓷被拍出一條裂痕,再這麼用力下去,容器碎裂他遲早要從裡麵出來。
祈天河瞬間明白是無法善了了,偏過頭:“要不你先上去找線索,我繼續耗著?”
白蟬似笑非笑望著他:“你對特殊支線的獎勵還真是上心。”
祈天河並不否認,反正兩人中隻要確保一個拿到了,就是血賺。
白蟬看向小孩:“想做什麼遊戲?”
小孩似乎認定了祈天河,隻盯著他看:“猜猜我會躲在哪裡?”
說完蓋上空缸的蓋子,十幾個杯璧同時發出響聲,這聲音並不清脆,就像是貓在抓板子,聽得人撓心抓肺的,突然間響動停下,似乎是在正數第三個缸子那裡消失。
幾滴蓋子上殘留的水珠晃達出來,濺在地上瞬間蒸發。
這個遊戲無論怎麼玩都有利於鬼,如果小孩賴皮點,他甚至可以在祈天河說出答案的同時換到另一個地方。
白蟬:“小心故弄玄虛。”
多得沒再說,似乎覺得這個遊戲對祈天河來說難度不大。
祈天河不動聲色召喚出屍犬,給了它一個眼神,屍犬走到水缸前嗅了嗅,慢悠悠踱步倒像是一個巡視自己領地的王者。小武靠在水缸邊睡著了,迷迷糊糊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恐怖的東西,身子縮了縮,繼續埋頭睡。
屍犬從他身邊經過,最後竟然又回到了祈天河這裡,尾巴啪啪拍了兩下地。
祈天河收回屍犬,輕輕踩了一下地麵,血手從土裡伸出抓住他的腳踝,嘻嘻笑道:“你贏了。”
小孩的手指滾燙,皮膚像是被灼燒了,等到他放手時,祈天河掀開褲腿,上麵有一個黑色的手印。細看好像有串數字,不過是倒著的,祈天河歪著腦袋想要看清,發現還是有點勉強,繼續歪……
白蟬及時製止了他:“你是想自己把自己腦袋擰下來麼?”
祈天河乾笑一聲。
“05427。”
白蟬念出上麵的文字。
小孩沒有說明具體用途,但顯然是某個東西的密碼。他重新爬回空缸,並未再阻止祈天河離開。
·
鎮長的房子在整個義鎮來說,是最大的,專門建了閣樓。祈天河站在樓下,樹上吹來的風沒有其他地方那般炙熱,他又走到地窖邊確認了一下,沒看到羽毛。
“小武家的地窖門口有跟紅色羽毛,地窖溫度挺高的,”祈天河對白蟬說:“可他還很慶幸不是黑色羽毛。”
假設按照溫度由高到低排列,那就是黑>紅>空。
白蟬想到什麼,嘴角緩緩勾起:“鎮長怎麼看也不像個善人,卻享受了相對較好的待遇。”
停了下問他:“你不覺得很有趣麼?”
祈天河看出對方眼神中的冷意,猜測白蟬現在的心情不太好。
“是不是鎮長有問題?”
白蟬沒說話,不想讓沒確定的猜測影響到祈天河本身會做的判斷:“先進去看看,找到那串密碼的用途。”
有些人翻窗爬|牆都很難,白蟬卻已經達到飛簷走壁的水平,輕鬆掰斷三樓窗戶固定的木板,翻進去後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在外麵等一會兒。
沒多久,上麵拋下來一根麻繩,祈天河正準備順著往上爬。白蟬搖頭,轉了一圈,暗示他把繩子係在腰上,防止意外。
“……”
作為攀岩運動愛好者,祈天河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爬個牆的本事他還是有的!
自尊心在副本裡有時候可以日拋,爬到一層,他發現窗台上有很多玻璃渣,實在找不到落腳地點,重新退下去老老實實把繩子係好,借力踩著牆壁上去。
走廊裡昏暗無光,窗戶封死,處處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白蟬:“柳天明一定也從小孩那裡得到了某個線索,才專門畫了房間的平麵圖。”
聞言祈天河若有所思。
兩人先上了閣樓,恐怖故事裡那裡往往是隱藏最多線索的地方,結果令人失望,閣樓隻有一堆無用的雜物。鎮長夫婦不知在家裡乾什麼,一點聲音也沒有,沒辦法確定NPC的方位,兩人行動的過程很小心,一個在前麵探路放風,另一個跟在後麵鬼鬼祟祟行動。
經過二樓廁所時,祈天河突然停步。
白蟬:“去吧,我等你。”
祈天河擺手,表示不是那個意思,他又退了回去,重新走了一遍這段距離。
就在祈天河反複衡量時,有人上來了。
上樓的腳步聲慢慢放大,白蟬第一時間拉他躲進衛生間。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雙方移動到門背後,確保NPC進來時他們也能有緩衝的餘地,白蟬抬頭開始四處打量,像是在找趁手的武器。
祈天河輕聲道:“鎮長夫婦是主要人物,殺不死。”
副本可是為了他們兩次回溯。
白蟬:“所以才要找個木板類的,打暈就行了。”
說得風輕雲淡,估計往常沒少乾。
祈天河回想起之前黃昏時鎮長撐著黑傘出現,眼睛有一處淤青,瞬間明白了傷口的來源。
腳步聲停了下來,並未像他們擔心得那般推門進來,很久走廊都再沒有動靜,祈天河也不敢冒然出去,生怕一打開門,鎮長或者鎮長妻子麵無表情站在那裡。
白蟬鼻尖動了動:“香味。”
祈天河在兩人身上聞了聞,沒味道。
白蟬好笑:“燒香的味道。”
祈天河聳聳肩,反正他是沒聞到。
白蟬順便和他普及了一下香的種類:“這是很極品的香,專門用來祭拜的。”
祈天河頭回知道香也能分這麼細。
“大部分情況下是混用,”白蟬偏過腦袋,似乎能透過門板窺知外麵:“看來鎮長夫婦深諳此道。”
香味太淡了,又有門隔著,差不多五分鐘後祈天河才隱約嗅到一點味道,然而不等他細品,香味很快再次消散。
走廊重新有了行走的聲音,白蟬耳朵貼著門板,確定人走遠了,才打開門往外走。
香灰早就被打掃乾淨,隻餘一點很碎的灰燼還卡在牆縫裡。白蟬彎下腰用指腹蹭了一下,轉頭笑道:“你先前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祈天河點頭,指了下空白一片的牆壁:“裡麵也許有一間房。”
他剛剛走過的時候便感覺不太對勁,這還得歸功於第一個副本,當時陸南的主人格為了把自己居住的痕跡徹底抹除,藏起了那扇門。之後祈天河再下副本時,會下意識關注建築布局的和諧性。
“走廊過長了,除非靠近樓梯口的房間麵積格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