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隔重洋,他隻能透過這麼小的一方屏幕,得知她那裡的天熱天晴。
還不是因為……
“想見你啊。”他沒有看她,依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又重複了一遍,“想見你。”
語氣低而平穩,像一隻被拋棄多年的小動物。
一直一直守在原地,等主人回來。
薑竹瀝愣愣的,許久。
儘管不願意承認。
但她的的確確……
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再一次對他心軟了。
***
薑竹瀝沒有回程西西家。
段白焰隻語氣清淡地提了句“睡衣總不能再還給熊恪”,她就非常乖巧地跟著他回了段家。
程西西恨鐵不成鋼:“你啊,怎麼就不長記性?”
薑竹瀝默默聽著,不反駁。
她從來沒有否認過,她對段白焰的喜歡。所以哪怕他隻是抽風似的給出一點點甜頭,她也無法招架。
“他受傷了,是因為我。”薑竹瀝輕聲說著,給自己找借口,“於情於理,我都應該留下來照顧他。”
“可你們的問題,還一個都沒有解決。”程西西歎氣,“竹瀝,我從來不反對你們複合,可你們如果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重新在一起,一定還會出問題的。”
“我們沒複合。”薑竹瀝虛弱地狡辯,“隻是碰巧我家裡出了事,他又受了傷……就來短暫地照顧他一段時間。”
何況……
他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啊。
哪怕這種轉變太過突然,毫無伏筆,處處都很可疑。
可更深層的原因,薑竹瀝逃避現實似的,寧願不去多想。
晚飯過後,她上樓幫他上藥。
他後背受傷,還是她無意間發現的。段白焰偷偷拿走了跌打酒,一個人暗搓搓地在樓上抹藥,可他的手臂又總有夠不著的地方,惱羞成怒踢了一腳床頭櫃,薑竹瀝剛好路過,聽見動靜,連忙推門進去。
沒穿上衣的段白焰:“……”
不知道應該直接進去,還是假裝害羞捂臉跑掉的薑竹瀝:“……”
但兩個人迅速達成了共識。
——不告訴熊恪。
段白焰的父母婚姻不睦,母親不怎麼喜歡他,生下他後沒幾年就跟彆人組建了新家。幾個家族之間的利益糾葛像蛛絲一樣纏繞在一起,單單段爸爸一人,海誓山盟重情重諾,從頭到尾愛得真心實意。
可這世上求而不得的人實在太多了,不缺他這一個傷心人。在認清這個現實之後,段爸爸深表痛心,拍拍屁股也跑了,把兒子像爛攤子似的甩給了段爺爺。
所以放眼整個段家,唯一能讓段白焰收斂戾氣的人,是從小將他養到大的爺爺。
“我懂。”薑竹瀝表示理解,“大熊是你爺爺那邊的人,如果他告訴了你爺爺,他也會擔心。”
段白焰沉默不語,默認。
屋內月光發冷,窗戶大開,花香從窗外飄來。
他裸.著上半身,等她上藥。
“如果覺得疼,記得告訴我。”薑竹瀝把藥酒倒入手心,搓熱了才往他背上按。看到他光潔後背上觸目驚心的紅痕,又忍不住在心裡感慨,這人皮膚真是白,貨真價實牛奶裡泡大的小少爺,“我以前沒怎麼給彆人用過這個,下手儘量輕點兒。”
段白焰沉默著,整個身體都無聲地繃緊。
少女的手掌軟綿綿,落在他因接觸空氣而顯得微涼的後背上,一冷一熱,對比鮮明,讓他有種抱住她,在她身上蹭一蹭的衝動。
“你是不是冷?”薑竹瀝十分細心,注意到他微不可察的顫抖動作,“把毯子蓋上吧。”
段白焰微微垂眼:“好。”
他不喜歡身體接觸,是真的。
但薑竹瀝身上有種奇怪的生物電,他喜歡得不得了,一眨眼,就喜歡了這麼多年,也是真的。
真是一物降一物。
“你還和以前一樣,不會照顧自己。”薑竹瀝習慣了一邊做事一邊碎碎念,把毯子拉過來,將他裹成蛋筒,“下次受傷不要再敷衍熊恪了,讓周圍的人幫幫你。”
哪有受了傷,自己躲起來的道理。
段白焰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身形一頓,抬起頭,目光很安靜。
“怎麼了?”
他微頓,認真地問:“你會幫我嗎?”
薑竹瀝哭笑不得:“我現在不是在幫你,是在乾什麼?”
“我是說,這個。”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毯子上。
薑竹瀝一愣。
半天,臉才後知後覺地紅起來,又羞又惱:“流氓!”
四目相對,段白焰突然想起——
她不知道,其實剛剛他一個人坐在黑暗裡,不是在偷偷擦藥酒。
他拿著手機,點開JC直播的APP,將賬號切換成“今天開始佛擋殺佛”,然後,按了右下角的“注銷”。
屏幕上彈出一句提示。
——注銷賬號將無法恢複,是否注銷?
他頓了頓。
——是。
他有一種預感。
薑竹瀝正在向他靠近,會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妥協,然後回到他身邊。
從現在起,世界上隻有追捧甜藥的段白焰。
再沒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