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潺潺,連串的水珠打下來,在傘麵上開出細小的白花。薑竹瀝傻兮兮地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呆,確定他是認真的,不是不好意思,也不是在鬨彆扭。
她確實給他造成困擾了。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他不會覺得熊恪是個困擾?
她不明白,想來想去不死心,還是決定去找本人問清楚。
中午校內很清冷,葉子打著旋兒往下掉。場地濕漉漉的,她繞著田徑場走一圈,最後在足球場旁邊找到他。
少年坐在長椅上,黑色的T恤被雨水打濕,隱隱約約透出背部撐起的蝴蝶骨。他隻身一人,背影高大清冷,身旁放著校服和單反防水包。
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有一下沒一下地仰頭碰一碰。
薑竹瀝微怔,以為看錯了。偷偷湊過去,辨清他手上的飲料罐,瞬間瞪大眼:“天呐!”
段白焰被嚇一跳,手猛烈地一抖,啤酒泡沫猝不及防地流到手上。
“……”
靠。
他不爽地抬起頭。
對上一雙乾淨的鹿眼。
“你怎麼能喝這種東西!”薑竹瀝急紅了臉,“你在自殺嗎!”
段白焰差點兒捏爆手裡的鋁罐。
他閉上眼,做一個深呼吸。
然後“啪”地一聲,煩躁地放下啤酒罐。
他動作很用力,泡沫溢出杯緣。
薑竹瀝被嚇得一縮。
可還是不服氣,小小聲地控訴:“你……你根本不是因為我打擾到你了,你就是想偷偷喝酒,怕被我發現!怕我告老師!”
段白焰簡直要被氣笑:“我為什麼要怕老師?”
薑竹瀝:“……”
也是哦。
“還有,”他不耐煩地抬眼,“喝酒怎麼了,我偷你家酒窖了?”
“不是……”薑竹瀝慫得結結巴巴,“那個,那個對身體不好啊……”
他冷嗤:“就你剛剛那表情。”
“……?”
“仿佛看見我在吃屎。”
“……”
“你不要……不要再靠過來……”
段白焰垂著眼,吻上她的耳垂。
薑竹瀝背部發麻,退無可退。
坦白地說,她害怕這樣的段白焰。
四年前是,四年後也是。
像某種攻擊性十足,卻又勝券在握的動物。
外界傳他清冷禁欲,那段戀愛卻讓她穿透假象,看到了更加完整的他。他孤獨,冷情,擁有天賦般的覺察能力,在戀愛裡,最擅長逼人妥協。
就像現在。
她敢當眾潑林鶴一杯水,卻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他。
“段白焰……”咄咄逼人的他讓她難以呼吸,薑竹瀝覺得委屈,聲音卻仍然發軟,“分手是你提的,讓我彆、彆再回來,也是你說的……”
聲控燈驟然亮起。
他慢慢伸進她袖口的手指一頓。
“現在,現在你又……”
“……我明明什麼都不欠你啊混蛋!”
吐字破碎,艱難又掙紮,像溺斃前的最後一次呼救。
段白焰身體一僵。
理智回籠般地,他驟然放開她。
薑竹瀝靠門支撐著身體,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眶發紅,茫然無助,仿佛下一刻就要哭起來。
段白焰收回手,有些無措。
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現在在做什麼。
他還沒緩過神。
“砰”地一聲響,薑竹瀝飛快地打開門跑進屋,然後將他拒之門外。
段白焰沉默著,垂著眼,一言不發,站在緊閉的門前。
聲控燈很快又滅下去。
***
薑竹瀝坐在門內,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不確定他有沒有離開,可她沒有來由地感到難過。
跟段白焰分手那天,是她被手銬鎖住的第二十二天。
二十二天裡,兩個人活成了連體嬰兒。
吃飯的時候,段白焰把她放在腿上;辦公的時候,段白焰把她放在隔壁桌;就連洗澡,她都不曾脫離他的視線。
她鬱鬱寡歡,偶爾半夜起床喝水,也能看見黑暗裡有雙眼睛一動不動,在盯著自己看。
她背上發涼。
但他實在是愉悅到了極點。
那幾天裡,隻是看著她的臉,他也會興奮得顫抖。
“竹瀝。”他一旦心情好,就會伏到她的膝蓋,乖順地蜷成一隻沒有攻擊性的寵物,“我聽人說,二十一天就會養成一個習慣,如果我哪天解開了手銬,你會不會不習慣?”
“不。”
薑竹瀝溫順了太多年,不知道該怎麼亮爪子撓他,隻能故作冷漠,企圖借此讓他體會問題的嚴重性。
“那更不能解開手銬了。”他囈語,“一解開,你就會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的……”
薑竹瀝很焦慮,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讓他明白——
人跟人之間的關係不是他想象中那樣脆弱,現在這種做法,不僅無濟於事,還會讓事情更糟。
“既然不會離開。”他心安理得,蹭蹭她柔軟的掌心,“那就更沒有解開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