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竹瀝看著他, 背後燈火闌珊, 燈光彙成一片海。
良久,她說:“回去吧。”
聲音低得好像一句綿長的歎息。
悄然無聲地融入夜色,被風吹散。
***
告彆了段白焰, 薑竹瀝把外帶的晚飯送上樓, 照顧明叔叔睡下, 後半夜回了一趟家。
她動作很輕, 沒有吵醒已經睡下的薑媽媽。
明含去世之後, 薑媽媽大半的時間都用來睡覺,像是要把少年時期為了練舞而失去的睡眠時間全都補回來。
她在櫃子裡翻醫保卡。
明叔叔不喜歡處理舊東西, 相反, 他總是對舊物懷有特殊感情。
所以即使她和明含以前的課本早就沒什麼用, 甚至已經在書櫃裡堆出小山,他也都還留著。
於是, 幾乎是不可避免地, 她又看到夾在書堆裡的、明含的照片。
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長著一張與她五分像的臉,鹿眼水光盈盈,穿著舞蹈服, 背後的舞蹈教室暖光充盈, 她朝著鏡頭笑出小白牙。
薑竹瀝低頭看著照片, 有些不想移開目光。
耳畔的聲音穿過時空, 好像聽到她在喊——
“姐姐。”
她晃了一下神, 不再猶豫, 將照片也裝進包裡。
然後默不作聲地趁夜離開。
夜色漸深,冷風習習,遠處的山脈如同蟄伏的巨獸,街上車流湧動。
剛剛走出小區,包裡的手機叮咚一聲,她撿起來,發現是一條好友申請。
仍然是那個三無小號,不過這回,他發來一個……類似於……
不高興的表情?
傲嬌。
薑竹瀝有點想笑。
點完同意,路口綠燈亮起。
入了夜,路上行人不多,她走出去沒幾步,迎麵匆匆忙忙跑來一個夾著公文包的年輕人,操著一口沿海的口氣,斯文地攔住她:“不好意思啊小姑娘,能不能問問你,省第一醫院的眼鏡店怎麼走?”
“不遠,你從這裡順著往前走,在第三個十字路口右拐就能看見。”薑竹瀝給他指方向,“眼鏡店在醫院的東南角。”
“好的好的,謝謝你啊。”對方連連道謝,小跑著走了。
薑竹瀝笑笑,沒有來由地,想起自己剛到波士頓的那幾年。
最初出國時,她語言不夠流暢,精神狀態也差,生活一團糟。那時候總覺得,朋友,家人,愛人,沒有一樣是可以把握住的,她是一個平凡而無趣、總是在給彆人添麻煩的人。
她困在“彆人家孩子”的光環裡太久,以至於從沒想過,原本的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常常覺得自己過於平凡而無用,好像總是在給身邊的人添麻煩。
她尋找了無數種方法,來為“段白焰不喜歡我”和“他放棄了我”找理由。
兩相對比,又愈發懷念明含那種純粹的溫柔。
世界上最喜歡她的人早就去世了。
她十分遺憾。
想了想,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把段白焰挪進黑名單。
***
薑竹瀝接了兩個推廣。
周進的綜藝還沒拍完,第二期剩個尾巴。她打算等遊樂園這一期拍完之後,再回來做這兩個直播。
去遊樂園的路上,她簡單地算了一筆賬。
兩相抵消,這兩個推廣差不多剛好夠給明叔叔治病和請護工,等《今天我也很甜呀》開始播出,她下次接推廣就能適當地提一提價格。
雖然四舍五入,有一部分工作好像是白乾了……
但隻要能自己賺錢,她就很開心。
回到遊樂園的酒店,一群人聚在大廳等她。
周進關心:“叔叔身體好點兒了嗎?”
“普通骨折,不算太嚴重。”薑竹瀝很感激,“謝謝周老師。”
“你記得給他多熬點骨頭湯,我以前摔斷腿,覺得那個湯比藥都管用。”陳塘提醒,“你要是沒空,我找人替你去送。”
“謝謝師兄。”
“竹瀝姐也不要太辛苦呀。”倪歌笑吟吟,“記得認真吃飯,認真睡覺,彆自己先被拖垮了。”
薑竹瀝兩眼笑成月牙:“謝謝倪歌。”
輪到段白焰。
他:“……”
他憋了半天,一句話都憋不出來。
在今天之前,他滿腦子都是薑竹瀝,根本分不出神去想明叔叔。
所以他沉吟半晌,冷著臉道:“嗯。”
薑竹瀝:“……”
你嗯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