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竹瀝沒有把段白焰放出黑名單。
她在第二天, 直接手提雙刀殺上了門。
《止戰》拍攝結束後,段白焰的飯局一場接一場,簡直排成一條富士康流水線。
因為女粉事件, 他特意撿起以前從來不用的微博, 關注了“白竹鼠CP站”。
嗯,“白竹鼠”,是異軍突起的CP粉們為段白焰和薑竹瀝取的名字。
段白焰覺得非常生動, 又十分貼切。字裡行間,透露著一股驕矜高貴、有恃無恐的氣息。
除此之外,他像犯病似的, 在微博上瘋狂地po自己的行程。時間地點詳細到幾分幾秒,就差沒有打滾尖叫“我在這兒呢你看見了沒, 你快來找我不然我就嚶嚶嚶”。
薑竹瀝知道,他在等她自己上鉤。
推開酒店大門,身上的寒意一瞬驅散, 腳底騰起一股盈盈的暖氣。
“您好,歡迎光臨。”打著領結的服務生站在門口, 微笑著朝她鞠躬。
世界上所有昂貴的酒店都金碧輝煌得大同小異,薑竹瀝沒心情細看,向著服務生小聲:“你好, 我找段白焰。”
服務生禮貌地問:“您是來參加飯局的嗎?”
“不是。”薑竹瀝想了想, 補了一句, “我單純來見他。”
“那……”
“那就來排隊!”服務生話還沒說完, 被另一個站在旁邊的高個子女生不耐煩地尖聲打斷,
薑竹瀝微怔,轉過目光,看到酒店前台站著一大溜女生,似乎是在等待登記個人信息去見什麼人,每個人都妝容精致,嘰嘰喳喳神情亢奮,如同一排品種不同的花。
她:“……”
她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段白焰今晚是在這兒有個飯局,而不是召開粉絲見麵會。
“我……”薑竹瀝心情微妙地朝下拉了拉口罩,不知道該怎麼跟服務生解釋,“我不是來……”
服務生接茬:“您不是來見段先生的?”
“也不是。”她慢吞吞地猶豫,“我是來見他的,但我……”
“那就彆逼逼了!”高個子女生光是站在這兒就等了很久,可也一直沒見到段白焰本人。她無處傾訴,將四溢的火氣傾吐到薑竹瀝身上,“今晚在這兒的都是來找他的,彆問了,過來排隊!”
薑竹瀝沒動。
心想,哪怕她有一天得了失心瘋,都不會過去排隊。
“既然這樣……”略一躊躇,她小聲地向服務生道謝,明亮的眼睛裡光芒四溢,“那我就先走了,辛苦你了。”
服務生微微頷首。
她剛剛轉過身,還沒走出去兩步,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從身後鋪天蓋地壓下來。她的手腕被人拉住,頭頂傳下低沉的聲音,帶著點兒難耐的笑意:
“不是來找我的嗎,你要去哪兒?”
他走得實在太快,大跨步走過大廳,迷妹們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緊隨段白焰而來的安保們拉開了安全距離。
她們站在不遠處,屏住呼吸,目光隨著他的身影轉移,最終將注意力聚焦在玻璃門上。
眼神彙聚,嫉妒,羨慕,驚訝,失落……
鋒芒在背,薑竹瀝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來找我?”段白焰低低問她,聲音裡帶點兒不易察覺的開心。他握著她偏瘦的肩膀,轉過來對視,“想通了?”
薑竹瀝沒有說話。
被這麼多雙眼睛一動不動盯著看,她難受極了。即使戴著口罩,也覺得兩頰發燙,想縮進洞裡捂住雙眼。
半晌,她嗓子裡艱難地擠出微如蚊蚋的幾個字:“……不要在這兒說。”
段白焰沒有當眾說悄悄話的特殊癖好。
所以他答應得分外爽快:“好。”
說完,他自然而然地牽住她的手,引她往電梯間的方向走。
燈光流水般地瀉下來,高大清雋的男人耐心地牽著比他矮一頭的姑娘,微微抿著嘴,唇線流暢,一路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迷妹們愣了半天,才後知後覺地尖叫:
【嗚嗚嗚嫉妒使我醜陋!我也想被小白牽手!】
【我的天,那個小姐姐是甜藥?我後悔剛剛沒有撲上去抱她的大腿了!說不定我還能趁機摸摸小白!】
【啊啊啊小白看這裡看這裡!我不嫌棄你有女朋友!如果死活追不到甜藥,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啊!】
……
細碎的聲音傳入段白焰的耳朵,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腳步微頓,在迎賓台停下。
垂下眼,他看著簽到本,短暫地思索一陣,開口道:“所有女生——”
迷妹們紛紛雙手捧心,期待地看著他。
下一秒,他語氣沉鬱認真,用一種“你們解放了,你們自由了”的語氣,不急不緩地說——
“開除粉籍,一筆勾銷。”
***
他牽著她,在電梯間停下。
這個地方很安靜,這裡很安靜,周圍沒有彆人,喧鬨聲像是被隔離在另一個次元。
燈光流水般垂落,薑竹瀝用力掙脫開段白焰的手。
手心一空,熱度迅速消散。
他微怔,有些遺憾又有些失落,垂眼看她,眼中帶點兒不解。
“有意思嗎?好玩嗎?”薑竹瀝哪怕發起火來,聲音也仍然是軟的,沒什麼威脅感,像一隻被侵犯了領域的毛絨小動物,忍無可忍地炸毛示威,“玩夠了嗎?什麼時候放過我?”
段白焰眼中僅存的三分笑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他抿著唇,手動了動,想碰碰她。
抬到半空,又有些無措地收回來。
他啞聲,“……你不喜歡?”
不喜歡被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帶走,不喜歡他公之於眾,大張旗鼓地宣稱在追她。
薑竹瀝咬唇,大膽地與他對視:“對。”
確切地說,她是不喜歡被圍觀。
不管是很久很久的過去,過年時家裡親戚起哄讓她跳舞;還是這一次,接受一場莫名其妙的網絡暴力。
與直播時隻露臉的感覺不同,隨隨便便被人議論、走在街上被認出來,她的感覺更像被剝了皮,血淋淋的,卻又沒辦法反抗。
段白焰喉結滾動。
他又做了她不喜歡的事……也許應該道個歉。
可她這盆冷水實在潑得太快太急,他一時有些無法適應。
空間內陷入沉默。
薑竹瀝不知道還該說什麼,他的氣息太有壓迫感,她很快便感到局促不安:“我……我今天過來,隻是想問你一件事。”
她猶豫了一瞬,聲音很輕,“這次的事件……跟你有關係嗎?”
她問得非常委婉。
因為這句話背後真正的意思是……
你是不是在自導自演?
段白焰愣住。
他聽出弦外之音,半晌才遲遲反應過來。像是被人隔空打了一拳,他心口發疼又無法反擊,心頭湧起洶湧澎湃的委屈。
“你……”他咬住後牙,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感到難以言語。
薑竹瀝垂著眼,逃避現實似的不看他。
電梯間的光線溫暖明亮,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白皙小巧的下巴。他想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把她逼到牆角,強迫她抬頭,問她怎麼能這樣想。
可是那樣會被她討厭。
她已經夠討厭他了。
“……我沒有。”段白焰掙紮許久,聲音發啞,“我沒有罵過你。”
薑竹瀝短暫地掙紮一瞬,小聲提醒他:“你罵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段白焰愣了一瞬,立刻想起那個佛擋殺佛的賬號,一瞬間啞口無言。
她說的是事實。
在過去的時日裡,他清楚薑竹瀝的弱點,知道她是多麼在意彆人評價、多麼軟弱的人。可他有自己的企圖與欲望,比起幫她修正缺陷,他更樂於利用她的弱點。
他想要逼退她,讓她回他身邊,做一朵什麼都不會的菟絲花。哪怕隻是成為他身邊的一個無用的裝飾,他也會為她的存在而心曠神怡。
比起糾結這麼做會不會傷害到他,他更忠於自己的欲望。
段白焰張了張嘴,嗓音澀然:“對不起。”
他將姿態放低,薑竹瀝突然也難過起來。
“段白焰”這三個字,在某種程度上,就等同於驕矜、自傲、不可控。
可他總是在對她說對不起。
“我……是我太累了。”薑竹瀝不敢想下去,不安地打斷他,放軟聲音自我辯解,“我沒有想要責怪你的意思,隻是來確認一下。隻要你說沒有,我就再也不問。”
他輕聲:“嗯。”
薑竹瀝愈發難耐:“那……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說完,土撥鼠少女打算故技重施溜之大吉。
段白焰手指動了動,不知道該怎麼做,怕他如果追上去,又被她嫌棄。
可他忍了忍,怎麼也忍不住:“那個黑名……”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
下一秒,電梯叮咚一聲響,一群人男男女女,說說笑笑地走出來。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見到他,眼中驚喜乍現:“誒?段導?不是老早就看你下來了嗎,怎麼還在這兒站著?我們都以為你走了呢。”
其他幾個人笑著應和,段白焰沒有搭腔。
他今晚確實有個飯局,飯搭子仍然是圈內幾位知名的大佬。他原本想將薑竹瀝順勢介紹給他們,如果她感興趣,有這一層關係在,日後的合作都會順遂很多。
如果沒辦法直接砸錢……
他至少想鋪平她的路。
“什麼?”薑竹瀝聽見他叫她,回過頭。
“我……”話到嘴邊,他話鋒一轉,低聲道,“過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放煙火吧。”
薑竹瀝晃了晃神。
不過也隻有一瞬。
她很快抿唇,搖頭:“對不起,我過年可能要跟爸媽回家。”
段白焰最後一個願望也落空了。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走遠,上車,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徒留後麵一溜人麵麵相覷。
半晌,一個新人小聲問:“段導這是怎麼了?”
“要我看……”一個前輩摸著下巴,假裝很有經驗的樣子,“估計是踢到鐵板了。”
畢竟,他也入圈這麼多年了。可他從來沒有見過無所不能、傲氣衝天的段白焰,竟然有朝一日,會擺出這麼……
頹敗,失落,又茫然的神情。
***
第二天,薑竹瀝收拾東西,跟著周進一行人深入大山。
第三期的主題是重走紅色革命老根據地,陳塘作為第二期的特邀嘉賓,不再參與之後的節目錄製。
師兄不在身邊,薑竹瀝沒了吹水聊天的人,跟倪歌待在一起的時間變得更長。
“雖然這麼說很不負責,可我總覺得,上次那個事跟夏蔚脫不了關係。”提到此前的事件,倪歌憤憤不平,“真是討人厭。”
“我也這樣猜。”薑竹瀝毫不避諱,笑著摸摸她的頭,“不過,我們沒有證據,那就不能說是她。”
夏蔚最擅長借刀殺人,做這種事,向來不留痕跡。
隻不過按照常理而言,如果找不到凶手,那麼最後坐收漁翁之利的,就是會幕後推手。
“但是……”薑竹瀝想了想,“這段時間,她好像沒再來騷擾過我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她再來煩你,我就找人撕她……”倪歌低著頭小聲逼逼,過了會兒,突然想起什麼,眼睛又蹭地亮起來,“那竹瀝姐,你和小段哥哥呢?”
“什麼?”
倪歌眼睛亮晶晶:“你和小段哥哥,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