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們回家(2 / 2)

薑竹瀝心裡好笑,她可真是個小孩子啊。

這種問題如果是程西西來問,她一點兒都不會兜圈子,隻會賊兮兮地暗示她:幾壘了?

所以她給出的答案也非常清水:“停留在牽手前——的那種關係。”

倪歌不信:“騙人。”

薑竹瀝笑著搓她毛茸茸的腦袋,不再搭話。

上山時天氣很好,日光晴明。

光線晃著晃著,薑竹瀝的思維就開始亂跑。

她靠在窗戶上,迷迷糊糊地想。

倒也不完全是騙人……

可是,如果要她現在重新去相信他,不加防備地重來一遍……

她想。

那未免太難太難了。

***

這一期節目錄製很順利。

夏蔚全程安靜如雞,沒有再來找她麻煩,鏡頭前言笑晏晏,背地裡卻焦慮得臉上爆痘。甚至有一次,她撞見夏蔚半夜站在走廊上打電話,來來回回眉頭緊皺,不知道在跟電話另一端的人聊什麼。

而且似乎,還不止夏蔚……連她那兩個小迷妹都沒再糾纏她。夏蔚好像真的被彆的事纏住了,難以抽身,沒空再來給她找麻煩。

薑竹瀝樂得自在。

她全程開開心心,直到拍完這期打算下山,都沒有出彆的幺蛾子。

美中不足,是下山時倪歌走到半山腰,一著不慎,被一隻毒蟲咬了一口。

倪歌家庭條件不亞於夏蔚,從小到大被保護得很好,膚色凝白,身上連一點兒磕碰的傷疤都沒有,這麼毫無征兆地被咬一口,腳踝迅速紅腫起來。

她眼睜睜看著那條蟲子肇事逃逸,等薑竹瀝趕到,被嚇得語無倫次,拽住她就不撒手:“剛……剛剛那條蟲子有那麼大!……那麼那麼大!我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大的蟲子!還長!還黑!它……它咬我!我又沒咬它,它乾嘛呀!”

薑竹瀝一邊聽她描述那條邪惡巨蟲的樣貌,一邊檢查她的傷口。

山上草木蔥蘢,連毒蟲都格外肆無忌憚。

倪歌手足無措,泫然欲泣,捧著發麻的腳踝,一副想哭又不太敢哭的樣子,“離,離下山還有好長一段路呢……等,等我到了醫院,是不是就要截肢了?”

“不會的,你彆著急。”薑竹瀝環顧四周,周進幫攝影大哥搬器材,從另一邊先下山了。其他幾個姑娘指望不上,可是距離下山又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她當機立斷:“山上的山莊裡有藥,我回去幫你拿。”

倪歌愣了愣,下意識覺得不太好。

但她想了想,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眼裡蓄著水汽,還在擔心薑竹瀝:“不要了吧,竹瀝姐……萬一在這裡走散的話,我們……”

“你先讓她們幾個扶著你下山。”薑竹瀝打斷她,輕聲安撫,“沒事的,我比你們動作快,拿完藥就立刻下來追你們。”

“竹……”

她還想勸。

薑竹瀝已經轉身撥開草叢,很快消失在蔥蘢的草木群裡。

倪歌憂心忡忡,被其他幾個女生扶著下山。

山上沒有信號,周進遲遲見不到她們下來,不放心地上山來找,在四分之一的高度見到人,卻少了一個。

他眼神一緊:“薑竹瀝呢?”

倪歌解釋前因後果,每說一句,周進的表情就難看幾分。

“她一個人上山了?”聽到後麵,他急得差點破音,“可是今天後半夜,要下大暴雨啊!”

他話音剛落,仿佛是為了應景。

遊走在天空中的青色閃電一閃而逝,微頓,落下一道沉重而響亮的悶雷。

***

段白焰趕到山下時,天色已經全黑了。

閃電撕破夜空,雨大得像是在下刀子,能見度被壓縮,三米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山下拉起警戒線,周圍徘徊著幾位救援人員。

周進也在。

他送走劇組其他人,找了個靠譜的人照顧倪歌、帶她去醫院,然後自己留了下來。

薑竹瀝的事跟他脫不了關係,何況,他知道段白焰一定會來。

如他所料,段白焰第一眼從人群中拎出的人就是他。他開車過去,麵色不善地降下車窗:“救援隊的人上去了嗎?”

周進被強烈的殺氣震懾,微怔,然後搖頭:“還沒。”

“山上發生滑坡了。”這也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一點,他極力安撫段白焰的情緒,“救援隊的人現在暫時上不去,你先下車,我們商量一下怎麼辦。”

段白焰死死握著方向盤,聽著外麵一陣陣“轟隆隆”的巨大雷聲,手都開始抖。

他冷笑:“商量個屁。”

話落,毫不猶豫調轉方向,將油門踩到底,一路衝進警戒線。

身後響起一連串驚呼聲:“先生!快停下!您不能現在上山!”

他置若罔聞,絲毫沒有減慢速度,咬著牙再往前走,就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隻剩下雨聲。

劈裡啪啦地打在玻璃上,風刮得又猛又疾,像是要敲碎他的車窗。

雨下得實在太大,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絲毫不敢疏忽,卻又不肯放慢速度。

直到視線內出現零星的燈光。

段白焰提著的那口氣微微一鬆,知道這是到了山頂的山莊。

他將車停在門口,顧不上撐傘,門房一放行,立刻跑進屋,拽著山莊的人就問:“薑竹瀝在這兒嗎?”

山莊的人一臉茫然:“您說的是前幾天在我們這兒拍節目的那位薑小姐嗎?她,她不是中午就下山去了嗎……”

段白焰微怔,慢慢鬆開她,心涼了一大截。

他走出山莊,一腳踢上車門,響亮地罵出聲:

“操!”

***

薑竹瀝有點困。

她縮在角落裡,努力撐著精神,不讓自己睡著。

暴雨落下時,她走到半路,沒能趕到山莊。

可不知怎麼……大概是倪歌的好運氣感染了她,下雨時,她竟然闖進一間守山人堆放柴火的小木屋。

更幸運的是,這間小屋沒有落鎖。

原以為山中天氣變幻快,這場山雨來得快,去得也能很快。

沒想到……

“竟然一下就下了六七個小時……”

一直下到深夜,且絲毫沒有變小的跡象。

薑竹瀝小聲嘟囔,縮在角落裡,手腳冰涼。

周圍沒有任何可以吃的東西,哪怕一棵瘦弱的山楂果樹。

她餓過了頭,腦子裡的想法亂七八糟。古裝劇裡經常出現女主被關在柴房的劇情,然後好心人會去送吃的,惡毒女配就會趁機發難……

天啊,哪個惡毒女配現在來發難她一下也好啊。

薑竹瀝鬱悶地想。

她很擔心,萬一救援隊的人現在上來了,喊她她卻睡著了沒聽見,就這麼錯過,那未免太要命。

所以不能睡著。

……可她饑寒交迫,又實在是很想靠睡眠來禦寒。

薑竹瀝哼哼唧唧靠在牆壁上,不受控製地想到了……賣火柴的小女孩。

人如果真的冷到極致,感受到的反而是暖。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感官都還算正常,做實驗似的抬起手,在空中劃出一個火柴的形狀,對著空氣慢吞吞地說:“段白焰,我們去放煙火吧?”

空氣:“……”

周遭一片漆黑,此情此景有些詭異。薑竹瀝抱著腿,將下巴抵到膝蓋上。

高考結束的那年夏天,她每天都想用各種理由,去找段白焰玩。

什麼:

“我們去放煙火吧?夏天去海邊放,肯定也很好看。”

“我還沒在半夜吃過燒烤……我們什麼時候能試一次?”

“市中心新開了一家油畫館,你不想進行室外活動的話,我們去畫畫吧!”

……

段白焰的答應頻率,平均下來,她邀請三次,他來一次。

就像一個彆扭又嬌羞的小姑娘。

薑竹瀝現在回憶起來,有些想笑,又有些笑不出來。

“段白焰……”

她蜷成團,眼皮子打架,又開始犯困了。

不知道救援隊今晚還會不會上山,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被救出去……

她一邊瞎想,一邊昏昏欲睡。

下一刻,木屋的門被風猛然卷開。豆大的雨水被刮進來,不加分辨地砸在她的身上臉上,竟然隱隱作痛。

薑竹瀝下意識伸出手臂,擋住眼睛。

然而幾乎是下一秒,她聽見一疊聲:“竹瀝?竹瀝?”

——是克製的,焦急的,瀕臨崩潰的。

小木屋太黑,她什麼都看不見,隻能茫然地抬起頭。

閃電一閃而過。

她捕捉住那個閃逝的瞬間,在模糊的雨水光影裡,看到一個高大的,熟悉的,黑黢黢的人影。

“竹瀝?”

他又叫了幾聲,得不到回應,像是失望到極點,轉身要走。

薑竹瀝後知後覺,猛然反應過來。

“我……”她大聲叫住他,仍然感到難以置信,“我……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她看到那個身影猛地一頓。

然後,他轉身大跨步走進來,一步一步靠近她。

他沒有撐傘,也沒有穿雨衣。衣服從頭濕到腳,狼狽地抹掉臉上的雨水,在她麵前蹲下。

她小心翼翼,不敢動也不敢發出聲音,屏住呼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也許呼吸得重一點,他下一秒就會消失……

下一秒,他的手沾著冰冷的雨水,落到她臉上,是真實的觸感。

他的手很涼,碰她也碰得小心翼翼,不敢太過用力。像跋山涉水的人,在觸摸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竹瀝?”他嗓子發啞,再三確認。

“……是我。”

薑竹瀝明顯感覺到,她那兩個字落地,對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段白焰找了半個山頭。

這麼大的雨,他無法想象她一個人在荒郊野外從下午待到深夜,是什麼樣子。他祈禱她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從山頂往下,挨個挨個地找有可能藏人的角落、山洞和小木屋。

幾乎翻過半座山,才在這裡找到她。

段白焰歎息。

他摩挲她的臉,許久,將自己冰涼的額頭抵上她的額頭。

他們的距離已經夠近了,可光線實在太過昏暗,她沒辦法看得真切。兩個人呼吸交融,他聲音很低,連音量也不敢提得太高,生怕一不小心,會驚擾到對方。

許久,她聽見他啞著嗓子問——

“我們回家,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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