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西拿著漏勺,往薑竹瀝碗裡扔了兩顆鵪鶉蛋。
扔完之後,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神情, 竟然在她的表情裡捕捉到一丟丟……
開心?
“剛剛打電話的那個,是段白焰?”她眨眨眼。
薑竹瀝點頭:“對。”
“找你複合?”
鵪鶉蛋很燙, 薑竹瀝拿筷子的手頓了頓, 小聲道:“我們沒分手。”
程西西微怔, 馬上反應過來:“騙子!”
薑竹瀝趕緊伸長手撓她的頭,像是安撫一隻小貓咪。
程西西哼哼唧唧,奇了:“那你們倆在這兒鬨騰什麼?”
“我在等他求婚啊。”薑竹瀝有些苦惱,小聲道,“段白焰看起來, 不像是會主動求婚的人。”
“那, 難道在此之前, 你都覺得,你會比他先跪下?”
“這……倒也沒有。”薑竹瀝很認真地想了想,“在此之前, 我對結婚這件事完全沒有指望, 我以為, 他會直接把我帶回家鎖起來, 拿到我的戶口本之後, 再押著我去登記。”
程西西:“……”
“我之前有過猜測, 猜他這次突然一個人神神秘秘地跑到英國, 會不會跟求婚的事有關……但是沒什麼證據, 如果直接跑到他麵前問, 可能又有點尷尬。”薑竹瀝舔舔唇,“所以現在在你這兒得到肯定,我還挺開心的。”
“那你剛剛……?”
“昨天有個小花邊新聞,拍到他跟神秘女子一起進了酒店。”薑竹瀝垂眼吃肉,“他的解釋沒能說服我,我打算等吃完這頓飯,再去跟他討論那位英國的神秘女子。”
程西西驚了:“他都跟神秘女子一起過夜了,你現在還這麼淡定?”
如果是她,早就提雙刀殺上門了。
“因為……”薑竹瀝有些糾結,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肯定不是真新聞啊。”
這種連臉都不露的小花邊新聞,她一天光是看圖識字也能編造七八個,實在沒必要上綱上線。
程西西惆悵地撐住臉:“你這麼相信他?”
薑竹瀝眨眨眼,想起剛剛那個攝影師小姑娘。
然後她很認真地,給出了同樣的回複:“嗯。”
她對段白焰有種奇怪的信任,哪怕是高三那年,年級主任發現班上有男生逃晚自習去網吧,於是對班上的男生們逐一排查、並最終將段白焰納入懷疑範圍,她也敢信誓旦旦地擋在他麵前,言辭肯定地告訴年級主任:“段白焰絕對沒有去網吧。”
少年時代,她非常了解段白焰。
因為了解所以信任,他讓她有安全感。
然而兩個人真正開始戀愛,更深一層的矛盾暴露出來,她對自己沒有自信,偏偏他又吝於表達。
所以她相信他沒有去網吧,相信他不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壞人,獨獨不相信他喜歡自己。
麵前熱氣蒸騰,薑竹瀝把最後一塊毛肚撈起來。
她終於吃到一塊沒有煮老的毛肚,然而才過去十五秒,她又開始想念段白焰了。
不爭氣——
她沮喪得想把腦袋煮進鍋裡。
“我,程西西。”程西西維持剛才那個動作,兩手撐著臉,滿臉豔羨地盯著她,“實名羨慕你。”
薑竹瀝笑了:“羨慕我什麼?”
“有男朋友可以作。”
“……”
薑竹瀝淡定地擦嘴:“我男朋友比我還作,你清醒一點。”
“我倒很希望,熊恪能來我麵前作。”程西西鬱悶唧唧,“我一定把他寵成小公主。”
薑竹瀝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麵。
“還是不要了吧……”
她覺得,段家有段白焰一個小公主,就夠了。
“不過……竹瀝啊,你說。”程西西咽咽嗓子,有些心虛地問,“如果男女之間發生了身體關係,是不是在感情上也會親近很多?”
薑竹瀝思索一陣,皺皺眉,不太肯定:“也許吧……我以前確實見過情侶吵架鬨分手,來一發就又和好了……”
突然想到什麼,她放下筷子,一臉嚴肅地警告:“但是西西,你永遠都不要有‘也許我可以靠身體來挽留他’這種想法——你前男友跟你分手,真的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啊?我……”程西西沒想到自己的想法會被她猜出來,有些尷尬地撓撓臉,“我的確是最近才開始想這個問題……回顧了一下,我跟他戀愛的這幾年,確實沒有發生過任何身體上的關係。”
前男友性子不溫不火,她又太忙,忙到沒空打理自己的生活,以為後院不會起火。
成年人的確會有身體上的要求,但薑竹瀝覺得,這完全沒理由作為出軌的借口。
她很果斷:“跟這個沒關係。他出軌,是因為他腦殘。”
“這樣的話……”程西西乖巧地想了一陣,小聲問,“那個……方便問嗎?你的第一次,是在什麼時候?”
薑竹瀝被問住了。
要不要告訴她真相……
在小閨蜜殷切的目光裡,她猶豫半天,小小小聲地告訴她:“十八歲……”
“你這個騙子!”程西西哭唧唧地炸了,“我今晚就要出去找男人!”
薑竹瀝哭笑不得,撓撓她柔軟的下巴。
程西西仍然沒有放棄熊恪,也仍然沒什麼進展。
她給他發消息,五句他隻回一句。
吃完火鍋,薑竹瀝牽著喪兮兮的小閨蜜,出門打車。
入夜之後,明裡市的溫度迅速降下來。
夜風迎麵灌進領口,她打個小小的寒顫,腦子清醒三分。
程西西喝了點兒酒,還在小聲嘟囔:“到底是我不夠美,還是熊恪是個gay……”
“開心點兒。”薑竹瀝哭笑不得,怕她酒後著涼,仔仔細細地幫她戴好帽子,“熊恪沒有談過戀愛,說不定他是太開心了,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
小閨蜜縮在層層疊疊的圍巾裡,露出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真的嗎?”
“真的。”
下一秒,路口綠燈通行,一輛出租車從對麵平穩地行駛過來,停在兩人麵前。
薑竹瀝拍拍她的腦袋,正要去開車門——
一個身影從她身邊快步經過,先她一步,拉開車門。
薑竹瀝蒙了一下,那人已經迅速坐進車內,向司機師傅報了地址。
程西西腦子不太清醒,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擋住車門:“你誰啊!憑什麼搶我們的車!這是我們攔的!”
車內的女人抬起頭,四目相對,薑竹瀝一愣。
她有些不確定:“……何筱筱?”
一段時間不見,她差點兒沒認出這位老同學。她大冬天穿著裙子,臉上化著她從沒見過的濃妝,應該是剛剛離開應酬酒桌,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
現在再看……
薑竹瀝心情有些微妙。
儘管發型相像,但何筱筱和高中時的自己,其實差彆很大。兩個人的氣質相差太遠,南轅北轍。
她打量何筱筱的同時,對方也在打量她。
她坐在車裡,沒理會扒著車門不放的程西西,抬頭看到熟人,微微一怔,倒是笑了:“薑竹瀝?”
薑竹瀝莫名地,在她勾起的唇角裡捕捉到一點點自嘲。
“托你的福。”她語氣帶著諷刺,臉上的笑意卻絲毫未減,“因為夏蔚的事,我差點兒連飯碗都丟了,你開不開心?”
段白焰翻盤以來的這段日子,何筱筱為夏蔚跑斷了腿。
夏蔚最先被爆出的是吸毒,何筱筱一開始沒想承認,她的第一反應是把這事兒給公關掉,可緝毒小分隊不肯給她留機會,第一時間就在公安微博發了現場直播。
這件事引發了一輪粉絲們的罵戰,於是她趕緊轉變策略,讓夏蔚向公眾道歉。
可她的道歉函還沒擬好,第二波孽力反饋就到了。
一個十八線小網紅在微博裡做年終總結,稱自己有幸參與了一部網劇的拍攝,雖然演的是個替身,但也感到非常開心。
底下還附上了與圈內大佬的片場合照。
她粉絲不多,有點兒圈地自萌的意思,可是粉絲們眼尖,一眼就認出,她替的是夏蔚的身。
等夏蔚艱難地頂著各方壓力寫完吸毒的道歉函,她好不容易立起來的“敬業”人設,也已經崩塌得四分五裂。
何筱筱和她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急得整夜睡不著覺。
她到處找人,好不容易跟團隊想出公關和解決方案,第三波整容石錘竟然將時間掐得分毫不差,緊跟著她的替身洗白聲明,一起落了下來。
於是何筱筱明白了。
此前小打小鬨沒有出問題,是因為段白焰懶得管,而不是他管不了。
如果真的激怒他,他會儘他所能,給她們準備令人終身難忘的新年大禮包。
除了吸毒之外,他手裡明顯還有彆的石錘——數量仍然未知,但夏蔚的熱度一旦有公關消退的痕跡,立刻就有新爆料被挖出來。
他不打算給夏蔚留翻身的機會。
何筱筱隻能去求助彆人。
冷風呼嘯,薑竹瀝靜靜地看著她。
許久,她不急不緩地開口:“夏蔚造謠、無中生有,是事實;夏蔚吸毒整容、用替身還賣敬業人設,也是事實。”
“你的工作被她影響,你應該去質問她。”薑竹瀝語氣平靜,“至於我開不開心——你們兩個跟我沒關係,我為什麼要為你們感到高興?”
她故意曲解了最後一個問句的意思,何筱筱氣得全身發抖:“你——”
微頓,她突然想到什麼,又笑了:“你和你媽和你那個妹妹,都是一個德行,靠男人上位的女明星我見得多了,像你這種,在勾搭男人上這麼有天賦的……嘶——”
她倒抽一口涼氣,低下頭,見程西西用力揪住了她的頭發。
她眼神朦朧地站在車門邊,揪得分外賣力,仿佛自己正在拔河。
何筱筱頭皮發麻,臉皮都要被她拽下來了,扣著她的手扯了扯,竟然紋絲不動。
“放開我!”何筱筱氣得尖叫,“你這個瘋女人!”
程西西喝的是紅酒,這玩意兒後勁最大,折騰這麼一陣子,她終於開始醉了,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認真地跟對方講道理:“你清醒一點,你剛剛罵竹瀝了,竹瀝那麼可愛,怎麼能罵竹瀝?罵竹瀝的人才是瘋女人,我沒有罵她,我不是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