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山事⑤(2 / 2)

然而他沒摔。

薑竹瀝想象中家暴患者毆打不聽話妻子的情景都沒出現,他進入發瘋模式之後,除了在床上凶神惡煞,其他時候倒也不是太暴力。

可她看著他麵色陰鬱地坐下來,一點一點闔上帳篷——還是覺得他很可怕。

“你彆……我不想戴那個……”薑竹瀝眼睜睜地看著他重新拿起手銬,自己不停往後退,退到退無可退,“你不要過來!”

也許是扁桃體還沒恢複的緣故,她聲音潮潮的,竟然像帶著哭腔。

段白焰動作微頓,在心裡發出漫長而絕望的歎息。

他停了一陣,嗓子發澀,聲音很低很低。

“是不是我……不管怎麼樣,都留不住你。”

薑竹瀝恍惚一瞬,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你說什麼?”

“我說——”他垂下眼,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手銬銬上去,“薑竹瀝。”

他聲音很低,“不要再挑戰我的忍耐底線,也永遠彆想擺脫我。”

**

吃完晚飯,熊恪從車上把望遠鏡搬下來,重新組裝好。

入夜之後,山上晝夜溫差變大,四周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隻有山坡上幾個帳篷還固執地亮著。

夜風森涼,夜空無儘延伸,星河寂靜遙遠。

“竹瀝。”段白焰坐在望遠鏡前,想教薑竹瀝認星星,輕輕搖搖手銬的鏈子。但鬆鼠姑娘明顯不想跟他說話,氣悶地坐在一旁,單手捧著臉,看也不看他。

這家夥……

段白焰哭笑不得,簡直想惡狠狠地把她就地推倒。

在床上的時候,她可比現在專心多了。

“你看那個。”他舔舔唇,拽拽她,“你知道那個星星叫什麼嗎?”

薑竹瀝看也不看:“夏季大三角。”

段白焰驚了:“你連看都沒看,就知道我指著哪?”

“……”

薑竹瀝默了默,小聲逼逼:“你高中地理隻學了一年半,也就隻知道一個夏季大三角。”

段白焰:“……”

夜風幽涼,他轉眼看她。

入夜之後,草叢中漸漸浮起星星點點的黃綠色,山間雲霧飄渺,星河氣勢洶洶地向下壓,滿天星辰,仿佛伸手可摘。

女生坐在星河之下,小巧白皙的下巴縮在襯衣領子裡,鼻尖被風吹得通紅。

他心下微動,從包裡撈出一件外套,硬邦邦地命令:“穿上。”

薑竹瀝往旁邊一閃,躲開了。

段白焰的表情一下子冷下去。

“薑竹瀝。”風把另一頭的笑鬨聲傳過來,襯得他們兩人間格外冷清。他望著她,低聲問,“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

“我一直都不討厭你啊,如果討厭你,我怎麼會陪你到山上來玩?”薑竹瀝吸吸鼻子,苦惱極了,“但是這種情況,但凡是個正常人,誰都不會喜歡的。”

他認真地望著她,良久,抿唇:“你是不是因為怕惹怒我,才假裝喜歡我?”

薑竹瀝:“……”

放棄了放棄了,怎麼說都不對。

他就是個神經病:)

星河完全升起來後,他們一起去放孔明燈。

這個地方很開闊,在這裡放燈,不用擔心它會掛到樹上自燃。

薑竹瀝期待這個項目期待了很久,興衝衝地拿著馬克筆衝上去寫願望。段白焰離她很近,探頭過來看。

“不能看。”她緊張兮兮,趕緊捂住由她書寫的那一麵,“看到就不靈了。”

段白焰冷笑:“嗬。”

他現在懷疑,她是不是在燈上寫了什麼詛咒他的話。

——類似於“段白焰不舉”“段白焰生不出小公主”這一類的。

夜幕沉沉,而星河璀璨。巨大的夜空下,龐大的星係將人映襯得渺小如同塵埃。

他們去河邊放燈,山風鼓起衣袖,吹亂薑竹瀝的長發。

她忍了一路,最終還是沒忍住,偷偷瞄了段白焰的燈一眼。

段白焰也學她,死死捂住不給看:“嗬。”

薑竹瀝:“……”

不看就不看,薑竹瀝和他同步,微微躬身將燈擺平,然後慢慢放開手。

段白焰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燈看。

山間夜景如夢似幻,孔明燈逐漸升空,像一團小小的橘紅色光暈,將她的臉龐映照得格外溫柔。

他透過火光,依稀辨認出,她那一麵,寫的是“希望段白焰平安喜樂,福壽雙全……”

他愣在原地。

然而還來不及品味感動,立刻看到下一句:

“……努力成為一個正常人!融入正常人的世界!不被社會遺棄,不被集體排擠!”

後麵還綴了一個煞有介事的“fighting!!”

段白焰:“……”

嗬嗬。

***

更深露重,兩個人收拾好望遠鏡和先前草率地扔在地上的背包,早早回到帳篷,鑽進各自的睡袋。

然而尷尬的是……

兩個睡袋相隔的距離,比手銬的鏈子要長一些。他們各自縮在窩裡,手放不進去。

薑竹瀝巴不得他趕緊把這鬼東西解鎖,可憐巴巴地賣慘:“胳膊冷。”

段白焰睨她一眼,掏出兩件厚衣服,罩到兩個人的手臂上。

這樣就連睡覺,好像都是牽著手的。

瀕臨崩潰的薑竹瀝:“……”

她不想看見段白焰的臉,想要轉過去,可鏈子不夠長。

她掙紮一陣,仍然隻能在黑暗中與他麵麵相覷。

星光揉碎了,落在山坡上。遠處的笑鬨聲逐漸稀疏,疾風吹散燈影,世界都變得安靜。

帳篷內沒有光源,段白焰其實看不見薑竹瀝的臉,隻能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方向,靠呼吸來確認她的存在。

她的呼吸聲很小,慢慢趨於平穩。

段白焰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小聲道:“竹瀝。”

“……”

“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在孔明燈上寫了什麼?”

薑竹瀝還沒睡熟,可他確實隻敢在這種時候說實話,哪怕被她記起,也能推諉說是她做夢。

她迷迷糊糊,聲音糯糯的:“……什麼?”

山林間起伏的星光如同潮水,螢火蟲的光芒由地麵鋪開,綿延著,湧動著,有如和風滾過麥浪,世界磅礴,而他和她偏安一隅。

段白焰探過身,不輕不重地,吻到她柔軟的手背上。

——神啊,請再給我一些時間。

——山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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