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鸞沅遲了一刻鐘,小廝並未帶她去迎客的客廳,而是恭敬領她去山莊劍窯。
“危長老說您該是不想浪費時間的,故而直接去了劍窯。”小廝恭恭敬敬引她過了條回廊,走向後山,“寒來劍通體青白冷氣,不服訓誡,需家主一滴心頭血。”
趙鸞沅頷首,蓮步輕移,姿態雅致優美。她前段時間身子孱弱,飲過許致淳的血後,胸口鬱結的病氣散去不少。
許致淳跟在她後麵,頗有清俊沉穩,他聽見小廝說要她心頭血時,腳步頓了頓。
劍窯隱於高大的後山,石門厚重寬大,枯枝叢生,兩邊侍衛的紅色劍穗上有趙字,紅穗代表各世家中的一大殊榮,非功力高者,不可得。
劍窯上有鋒從二字,用狂傲的草字書起,書者桀驁不馴,在趙鸞沅麵前卻是隨和。
許致淳先叫一句危長老,危長老看了眼他,稍稍訝然,似乎沒想到他會在這。
趙鸞沅身子纖直,白衣勝鬆軟的雪,熟稔同危長老道:“致淳這幾天要照顧我,來時誤了時間,長老莫怪。”
許致淳拱手道:“姐姐身子弱,前幾天才犯過一次病,望危長老注意些她的身子。”
危長老方臉端嚴,特意換上的新衣乾淨,他點了頭道:“我心中有分寸的。”
危長老不太喜歡許致淳,便沒和他多說話,轉頭和趙鸞沅道:“猜到家主是有事絆住了,所以直接來了這裡。”
天色微微暗沉,趙鸞沅沒好說自己是因為睡得太好錯過了時間,隻道:“進去吧。”
危長老知她不想耽誤時間,便請她進去。
趙鸞沅才邁出步子,玉白手腕突然被後麵大手攥住,掌溫很暖和,她回頭看許致淳,他卻又鬆了手。
“姐姐省著些。”
心頭血本不是普通之物,用了身子便弱一分。趙鸞沅知他擔心自己,眉眼中含無奈的笑意:“不用擔心。”
……
許致淳被留在劍窯外,等了他們半個時辰。
堅固的劍窯重震一次,地上的塵土隨之搖動,劍鳴錚錚作響,溫度下降,後山霎時下起了飄零的白雪,寒氣逼人。
他抬頭。
厚重的大門慢慢打開,地上慢慢凝結層薄薄的霜,趙鸞沅踏出來,這層薄霜便瞬間消了。
趙鸞沅素來就嫩|白的臉色又蒼白了一些,纖細的手指沒有劃傷的痕跡,早已經複原,後邊修士雙手橫抱劍匣,悄無聲息般,匣身雕刻寒來二字,輔以清冷梅花。
這是把極其鋒利的好劍,但趙綺南修為不夠,壓不住劍氣。趙鸞沅與他同出一路,倒可用心頭血幫他,等他到了一定修為後,自會解開。
許致淳半句話都沒跟趙鸞沅說,靜靜跟在她身後。
她細細同危長老在說這把劍的事,也沒注意到許致淳異常的沉悶。
臨走之時,危長老避退眾人,靈力消除雜聲,外人同聽不見,他對她說了件事。
“大閣主應當還沒同你說,我偶然之下,得了味千淬火。”
趙鸞沅微微愣怔,又反應過來,難怪大閣主昨天說有好消息。
千淬火是種花名,瓣紅如烈火,千年一開花,不可叢生,生長一朵,千裡內將不會有其餘的千淬火,便連趙家如此大族,也僅得過一支,用在趙鸞沅身上,緩了她最初十年的難受。
這東西如其名,趙鸞沅當初撐過去的時候,硬生生折騰掉了半條命,養了一年才慢慢好轉。
遠遠靠在輿架旁的許致淳身子斜倚,微微抬頭,手中玩片剛摘的片綠葉,手指撚著葉柄。
“家主身子陰寒極重,連大閣主都束手無策,千淬火是極烈的花,恰能為你所用,挑個合適的日子,隻需閉關一月。”
地上的飄雪慢慢凝結,寒氣加重了些,趙鸞沅回他:“我知道了。”
她很少在這種事上猶豫,利弊權衡,思考片刻便應下了。
今年是多事之秋,但能讓她親自出馬的隻有魔族一事,旁的雜事交給底下人便行。
趙鸞沅前段時間才和大閣主說過不擋趙綺南的路,沒想這麼快就來了轉機。
危長老歎道:“陵桓不在,我們這些人也已經老了,以綺南的性子,現在是做不成大事的,沒你在不行。百年前的事,不該再次發生。”
陵桓是她兄長的名字,當年出事失蹤,落崖失憶,醒來時靈力接近全失,重傷難愈,靠著僅有的一些修煉記憶,在崖下艱難度日,後來遇見趙綺南母親,兩人結為夫婦。
安定日子沒過幾年,他被妖獸打傷,油枯燈儘之時,才陡然回憶起自己的身份,最後將信物給了趙綺南母親,讓她帶趙綺南回來。
趙家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趙鸞沅對他再熟悉不過,察覺他的氣息時,卻隻是斂下眉,讓人處理後事。
她那天晚上都沒睡著,許致淳身量已經有些拔高,但依舊縮在她懷裡,壓著柔軟的軟胸。他淺眠易驚醒,眼眶紅得嚇人,哭了小半天,怕她被新來的趙綺南搶走。
趙鸞沅的手輕背在身後,透白纖細的指尖涼如冰,她開口道:“綺南不傻,這次出去曆練,不單是讓他煉靈力。我明日得去鳳凰閣一趟,拿些東西,便不叨擾了。”
危長老拱手送她。
皚皚雪花從暗沉的天空飄下,落在乾枯枝杈上,慢慢積成一堆,要落到修士肩膀上時,又被周身浮動的靈力化了。
許致淳抬頭見趙鸞沅過來,手指微鬆,隨意把手中東西丟在地上。
趙鸞沅回了輿架後,才發現他一路上沉默過了頭。
她無奈,早上便沒想過帶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