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是和她作對,她會毫不猶豫的刺回去。
賀聞朝沉默片刻,忽然問:“你喜歡他?”
蔣莞哪怕心急如焚,心裡也重重的‘咯噔’一聲。
“……你說什麼?”她不自覺提高音量,反駁的模樣有些氣急敗壞:“你到底在說什麼?謝為是我哥!你怎麼能用這麼齷齪的思維去想我們?”
外強中乾的背後,是不自覺濡濕的手心。
她對於這件事始終是很心虛的,所以此刻還是下意識的狡辯,否認。
甚至,蔣莞都不敢看賀聞朝的眼睛。
她知曉少年是個很敏銳的人,也不知道自己這番狡辯他信了幾分。
所以,她也看不到賀聞朝唇角有些譏誚的弧度。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個道理我知道。”他沒有繼續剛剛的話題,把自己整理出來的錯題本放在桌上,淡淡道:“但我必須告訴你,就算今天你哭死,成績下降到連個大專都考不上也幫不了他,能幫他的隻有律師。”
說完,賀聞朝轉身就走。
接下來相處的時間裡,他也沒有主動提起過謝為。
蔣莞也許是認真聽了他的話,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即便身體還在消瘦著,心情抑鬱,也還是在努力學習。
隻是那道因為謝為而產生的隔閡,就一直存在在兩個人中間了。
高考倒計時的最後三十天,賀聞朝在一個陽光晴朗的午後,側頭看著旁邊正在做題的蔣莞。
她應付物理題一向是有些吃力,時不時皺眉咬一下筆杆,顯得很是懊惱。
但是,始終沒有主動問他解題思路。
這段時間都是如此,他們不經意間就生疏了,怎麼也回不到從前的相處模式。
“蔣莞,”賀聞朝低聲開口,忽然問她:“你還會和我一起去申城麼?”
他們之前說好的,同個城市的一個校區,隻是不在一個學校而已。
蔣莞寫題的手指頓了下,偏頭看他。
在少年黑眸定定的注視中,她想了想,輕聲說:“會。”
她並沒有問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隻是做出了承諾。
賀聞朝抬了抬唇角:“好。”
哪怕這樣就好,足夠了。
他從來都是個聰明敏銳的人,所以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蔣莞真正喜歡的人是謝為?
喜歡的本能反應是騙不了人的,哪怕她嘴上否認,但她的眼睛會為了謝為傻笑,情緒上牽腸掛肚,食不下咽……這才是真正的喜歡。
有了對比,賀聞朝更能清晰判斷出來蔣莞大概是從未真正喜歡過自己的。
最多當逗個樂?是根本沒有辦法和謝為相提並論的程度。
但是這又怎麼樣呢?隻要她在身邊就行。
蔣莞是他黑白世界裡突然出現的彩色鍵,熱烈鮮活,明媚耀眼。
是讓賀聞朝哪怕自欺欺人也想抓住她,非要和她在一起的程度。
隻要她還願意和他在一起,從前種種究竟如何都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蔣莞擔心過的那些場麵,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賀聞朝意識到了她騙他,她喜歡彆人,這一切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
就像魯迅先生筆下的句子——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消亡。
賀聞朝沒有辦法爆發,因為他無法接受失去蔣莞的結果,所以隻能獨自消化,任由被欺騙玩弄的這個事實默默消亡。
其實他很恨她,因為從小成長環境的特殊讓他對自己的要求特彆嚴格,不但生活上有潔癖,甚至心理,情感上也有潔癖。
他不想喜歡一個根本不喜歡他,還喜歡彆人的女孩兒,但改不掉。
愛的更多的人總是更卑微,這是沒辦法的事實。
哪怕高傲如他賀聞朝,同樣免不了吃到感情的苦頭。
但即便姿態低到塵埃裡,也沒辦法改變既定的命運走向……
根本不愛他的人,又怎麼會屬於他呢?
蔣莞在高考後的確去申城了。
隻不過是甩掉他,一個人去的。
九年前,賀聞朝已經做過一次所謂的‘退而求其次’,然後得到了一個不能更壞的結果。
他當時甚至有一種自己是‘趁人之危’的想法——趁著謝為在牢裡,他才能擁有女孩兒。
哪怕是短暫的也好。
但當時都沒成功,現在他又怎麼可能在謝為已經出來的情況下打敗他呢?
賀聞朝已經對自己一點自信都沒有了。
反倒是他們,光用走在一起的畫麵就已經將他打擊的體無完膚。
蔣莞如今跑過來說喜歡他,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麼?
賀聞朝沒有吃早餐就吃了藥的胃裡有些燒灼,和過往回憶一起蔓延著淺淺的疼痛。
已經過了很久的事了,但想起來還是會疼。
如今他主動‘甩了她’一次,就像是被馴服的狗重新有了自主意識,想要掙脫主人套在脖子上的鎖鏈。
想要戒斷總要吃些苦頭的,習慣就好了。
-
蔣莞回到京北後化悲憤為動力,連著好幾天都在加班。
本來新公司事兒就多,她連軸轉的忙都忙不過來,一點也不愁沒有事情做。
反正她現在除了工作,也沒彆的事情可做。
過度沉浸的後果就是她常常連飯都忘記吃,不到一周就瘦了一圈,前段時間在申城剛被賀聞朝精心養起來的一點點肉,又都沒了。
作為助理的崔瑩每次看到自己訂給蔣莞的午飯都沒有拆開,就非常奇怪。
“莞姐,您……”她不確定的問著:“您是在減肥麼?”
要不然為什麼不吃飯呢?但蔣莞之前從來沒有刻意減肥過啊。
所以她有點不懂了,不知道需不需要正常買午餐。
聽到崔瑩的話,蔣莞長睫毛輕顫了一下,渙散的瞳孔半晌後才凝聚起來,落在茶幾上的盒飯上麵。
“沒有減肥。”她輕聲嘟囔著:“但就是不餓,忘記吃了。”
很奇怪的一種感覺,她根本沒吃什麼東西,但胃裡卻總覺得很飽,一丁點吃飯的欲望都沒有。
唯獨胃上麵那個器官空落落的,隱約作痛,非得要努力工作不給自己留下一絲閒暇時間,才能止痛。
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就像隔著層毛玻璃在生活,什麼都看不清,摸不著,抓不到。
直到蘇兮來公司抓人,才驀然把混沌表麵撕開了一個口子——
“你到底怎麼回事?”她看著瘦骨嶙峋的女人,美眸裡全是不敢置信:“你……失戀了也不用這麼折騰自己吧?你是不是瘋了?”
蘇兮知道蔣莞去寧州找賀聞朝的事情,本以為這兩個人肯定是已經複合了,前幾天還打電話張羅著讓她請客,結果得到的答案卻是他們結束了。
這……還真是大起大落。
想起女人之前大半夜的發瘋給自己打電話那歡欣雀躍的模樣,蘇兮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種傷心的事情她自然不會繼續追問,把空間留給蔣莞讓她獨自消化,特意隔了幾天才找上門來——結果就看到她這半死不活的模樣。
“你怎麼過來了?”蔣莞抬頭看了蘇兮一眼,有些發青的眼眶裡兩顆眼珠子渙散著,麻木淡然:“我怎麼折騰自己了,彆胡說。”
她才沒有,她活得可好了。
“你照鏡子看看你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德行?”蘇兮走過去按著她的肩膀,恨鐵不成鋼:“你哪裡好了?彆自欺欺人了,振作起來!”
本來就纖細的身材又瘦了一圈,單薄的像是紙片,仿佛風吹一吹就要飄走了。
蔣莞不說話,眼睛還是呆滯的。
蘇兮強忍著繼續罵人的衝動,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脾氣,聲音勉強平靜下來,甚至輕柔:“我不知道你和賀聞朝之間到底怎麼了,但是……你總不能傷害自己的身體。”
“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失戀算什麼?不行…不行你和我堂哥見一麵吧,他還沒女朋友呢。”
蔣莞被她逗笑,可笑著笑著,眼淚就撲簌掉下來了。
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著一顆從眼眶裡順著臉頰的線條向下滑,仿佛要把那天在寧州酒店裡憋著的淚通通發泄。
“你!你怎麼哭了?”蘇兮從來沒見過她哭,哪怕是當年親眼圍觀她和賀聞朝分手,蔣莞也沒有哭。
此刻卻捂著嘴巴哭的身體微顫,像是委屈極了的孩子。
“小五,乖,你彆哭了好不好?”蘇兮摟著女人纖細的身體,自己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了:“你這樣我
很怕,你知道我嘴笨,不會哄人的。”
“蘇蘇,我難受。”蔣莞指著自己的心口,聲音發抖:“這裡、這裡難受……”
賀聞朝那天說的話就好像一記重錘砸在她的心口,讓她不敢置信,劇痛,然後就是綿延不斷的悶悶的疼——原來過去的那些事情他不但沒有忘記,還記得十分清楚。
她都不記得的事情了,他記得還是那麼清楚。
由此可見,當年她給賀聞朝的傷害不僅是分手時候的決絕和狠話,更是點點滴滴間不經意的刺傷。
這麼多年過去了,蔣莞自己都忘了當年她曾經幼稚的騙了謝為好幾件衣服藏著,但賀聞朝依舊記得。
頂著這樣的心理隔閡,他也偏要勉強的和她提出複合了,卻又在四合院聽到了她和蔣葵的對話,聽到她這種死也不想和家裡和解的人卻為了謝為去請求父母……
該是多麼沉重的一次打擊?
若不是徹底的心灰意冷,賀聞朝又怎麼會說出‘結束他們之間的任何關係’。
他大概永遠不會相信‘她喜歡他’這個事實了。
意識到這一點,蔣莞就算強撐著驕傲罵他傻子呆子,也遏製不住心痛到極點的情緒。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怎麼說他都不會信的!”蔣莞眼前隔著一層水蒙蒙的薄霧,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抓著蘇兮的手,語無倫次地說著:“他不信我,是我害的自己一點信譽值都沒有了!”
這才是她無法解釋的根本原因,更讓她絕望的是賀聞朝先入為主,再有了這樣忘不掉的認知之後,恐怕再也不會相信‘她喜歡他’的這件事情了。
他本來就是一個驕傲的人,所有的卑微都給她了,又怎麼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麵前卑躬屈膝,當那個退而求其次呢?
“他不信我,他一點也不信我。”蔣莞怔怔的盯著桌麵,眼神放空:“但這是我自己作的,是我沒有辦法證明我喜歡他這件事……”
“小五,你在說什麼?”蘇兮被她嚇到了,聲音發緊:“我聽不懂。”
“我不想和他結束。”蔣莞手背倔強的抹去眼淚,聲音破碎:“可我又我沒辦法說服他。”
她會被賀聞朝一直這麼誤解著,想不到辦法解決這個症結,這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蘇兮完全不了解他們之間這番糾纏的前因後果,自然也就不知道才能安慰她到點子上。
可看著好友這麼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也是難受的緊。
蔣莞一向是熱烈明媚,沒心沒肺的,幾時這個樣子過?
“你和我說的這些話應該和賀聞朝說啊!”忍不住的,蘇兮就有些笨拙的幫她出主意:“他會理解你的!”
蔣莞抽了張紙巾擦拭自己紅腫的眼睛,隻搖了搖頭,沒說話。
她太了解賀聞朝,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她說什麼他也不會信的。
蘇兮轉了轉眼珠,沉默半晌才說:“彆加班了,我帶你去喝酒吧。”
“喝酒?”蔣莞一愣,下意識拒絕:“我酒量不行。”
“嗬,就是酒量不行才要去喝酒呢,一醉解千愁。”蘇兮聳了聳肩,說得理直氣壯:“千杯不醉喝起來就沒意思了。”
再說了,酒量不行正好容易把人灌醉。
等到時候她們都醉的開不了車,不就理所當然的需要有人過來接——如果蔣莞現在這麼難受的原因就是因為賀聞朝,那這個心結當然要他來結。
如果他們都沒辦法做率先低頭的那個人,那自己可以做那個紅娘,給他們牽線,搭這個台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