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軒看到虞楚楚病殃殃的樣子心中一驚。
他不好碰她,青蘇便背著虞楚楚上了五樓,李充那邊準備好了躺椅。
等到將她在安頓好之後,蘇容軒和青蘇出來,他才低聲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今日不是虞嶽景成親的日子嗎?”
青蘇抿抿嘴角,她道,“小姐病了,沒去婚宴。”
她看向蘇容軒。
“若是有可能,我也不會想到這個時候來找你。”青蘇低聲道,“事關小姐名譽,請蘇公子不要將此事說出去。我們約莫呆一二個時辰便回去……麻煩蘇公子,讓小姐高興些。”
二人返回五樓,虞楚楚被安置在五樓東麵的房間裡,算是蘇容軒在酒樓留的書房。
蘇容軒看到虞楚楚的小臉蒼白的不行,氣息微弱,目光看著外麵的天空怔怔發呆,心中便不太好受。
他在她的身邊蹲下,低聲道,“楚楚。”
虞楚楚收回目光,她看向蘇容軒。
“給我念個故事吧。”她說,“我小的時候,大哥經常給我念故事。”
蘇容軒輕輕地點頭,他從書架上拿出一本書。在男人的沉穩的聲線裡,虞楚楚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她又約莫病了五六天,才剛剛轉好。虞老爺虞夫人,虞嶽景都每天過來探望她,哄她。
他們沒讓孫婉過來,也是怕虞楚楚如此無法接納她。
等到看著虞楚楚病好了,情緒也穩定了下來,看不出生氣的樣子,這才挑了一個晚上,讓後廚多做些好飯好菜,一家人第一次一起聚聚。
虞氏夫婦和虞嶽景都對孫婉十分滿意,她長相氣質都很溫婉,是虞嶽景喜歡的書香門第大家閨秀的感覺。
孫婉做事又極其體貼溫柔,虞家做生意的,從他們到旁係親戚都沒出過閨秀,沒見過這樣的女子。
每當孫婉捧茶,柔柔地說,爹、娘,喝茶。的時候,虞氏夫婦便笑得合不攏嘴。
他們想著,楚楚反對,還鬨得病了一場,一定將嫂子想象得太過可怕。隻要見到孫婉,她遲早會喜歡上她的。
姑嫂見麵的第一次的飯桌上,不管家人如何熱場麵,虞楚楚一直都冷著臉,飯吃到一半便扔筷子走人了。
“阿婉,彆跟她一般見識,楚楚還是孩子脾氣,被我們寵的有點嬌氣。”虞老爺笑道,“時間長了,她定會知道你的好的。”
孫婉露出笑容連連點頭。
她就是安城人,自然知道虞家大小姐的威名。聽說虞小姐長得漂亮,可脾氣火爆,性格刁鑽,很難相處。但又很有錢,總是一擲千金。
今日一見,確實如此。
虞嶽景一成親,虞老爺便開始慢慢將手上的資產傾斜給他。他大婚剛過,便天天和虞老爺在外麵做事,基本不回來。
孫婉帶了兩個陪嫁丫鬟,一個是年輕的小翠,另一個是如今已有四十出頭的張媽。
孫母生出孫婉的時候,身體虛弱,奶水不夠多,便找了個乳娘張媽。後來孫婉長大,便一直留著張媽照看她。
孫家更偏向長子,對女兒不大上心,久而久之,孫婉對張媽的依賴之情更甚,如今嫁人,也帶了她來‘享福’。
今天吃完飯,虞嶽景在房裡睡了一覺,安慰了一頓孫婉,說虞楚楚就這脾氣,過了就過了,讓她彆和虞楚楚計較。
孫婉早就滿心傾慕虞少爺,如今真成了夫妻,他說什麼她都願意聽著,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不會生氣。
早上,虞嶽景一走,小翠和張媽進來收拾東西,張媽問她如何,孫婉將事情一講,張媽頓時臉上不太好。
“我就說咱家這樣的情況,虞家為何上麵提親,這是吃準了你家裡沒人,能拿捏你呢。”張媽說,“你那小姑子,分明就是瞧不起你,連你的大婚都沒有參加,這都半個月了,一露麵就甩你臉色。”
“虞夫人說了,楚楚那是病了。”孫婉道,“她脾氣差我是聽說過的,你不是也知道嗎?”
“是啊,那你看看她都和什麼樣的千金交往,孫家連給她提鞋都不配,如今卻壓她頭上做了嫂子,她能有好臉色才怪呢。”張媽歎氣道,“也罷,說到底是我們高攀了虞家,平日受點氣也是正常的。”
孫婉便不說話了。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雖然二人之間氛圍一直冷著,但至少能一起上桌吃飯了。隻不過虞楚楚視孫婉為空氣,吃完飯就走,從來不和她說話。
剛開始兩方的關係還算能維持得住,可是二人的性格想法都差太多了,孫婉心思細膩愛多想,偏偏碰上虞楚楚這樣完全直來直去的性格。
剛開始,孫婉知道虞楚楚喜歡吃甜點,便主動做了一些甜點親自送過去。
虞楚楚本來不願意見她,可架不住青蘇一直求她,便出去見了一麵。
她本來心中還有點不滿,但勉強吃了一口糕點後發現確實很好吃,又看到孫婉一直笑著很溫柔的樣子,心中便鬆動了些。
她看孫婉手上燙了個泡,便讓孫婉以後彆乾了,在虞家都是丫鬟乾這些活。
結果孫婉就以為虞楚楚在嘲諷她是丫鬟。
再加上張媽總是拱火,久而久之,孫婉覺得虞家真的有些看輕自己的身份。
比如,虞老爺同時備好了兩分頭飾發簪,孫婉從未接過這樣的禮物,回去之後喜不自禁,愛不釋手地在鏡子裡照看著。
虞楚楚收的禮物太多了,她不喜歡青色的發飾,覺得顯老。丫鬟喜歡,她就讓她們戴著玩了。
後來讓孫婉知道了,她便覺得虞楚楚是故意讓她難堪,才把虞老爺賞的東西給丫鬟戴。
她本來心中便敏感,虞楚楚身邊的青蘇和虞楚楚親如姐妹,衣著布料打扮穿得比孫婉在家時還好,即使如今孫婉也換了好衣服,可看著她們主仆二人,還是心裡難受,覺得自己低虞楚楚一等。
當時她送虞楚楚糕點,青蘇送來了一個簪子作為回禮,如今再看這玉簪,便心裡哪哪都不舒服,孫婉便也送給了小翠,讓她天天戴著,以此為報複。
結果,發現虞楚楚根本就沒在乎,她心中就更難受了。
一來二去,本來可能冰融的雙方全部放棄和好,兩邊的關係便開始迅速變得冷淡起來。
隻是,孫婉是真的喜歡公公婆婆的。她幾乎從未感受到親爹親媽的關照,在虞府裡,虞老爺虞夫人拿她當親女兒疼,讓她心中感動不已,更希望贏得他們的喜愛。
虞氏夫婦都感到孫婉身世可憐,又這樣乖巧孝順。不僅為他們捏肩捶腿,偶爾夫婦二人不經意的一句話她也會全都記得,也讓他們體會到了被另一種性格女兒照顧的感覺。
孫婉不爭不搶,溫和待人,相比虞楚楚對她的冷臉,孫婉柔順的令人心疼,讓夫妻二人心懷愧疚,不由得對她更好了。
虞氏夫婦對孫婉越好,虞楚楚和孫婉的隔閡便越深。尤其是她能夠感覺到,父母都覺得孫婉是個好媳婦,好女子,而一直和她不對付的自己則是胡攪蠻纏。
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虞楚楚再鬨,爹娘不再像是過去那樣,眼裡儘是無奈而寵溺的愛意哄她,而是開始覺得她不懂事。
虞氏夫婦和孫婉在主院相處的多了,習慣一切都被她弄得井井有條,看著她文雅有禮的做事,心裡也十分賞識。
虞楚楚在外麵逛完街,風風火火地回家,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便喝,虞老爺看她狼吞虎咽不拘小節的樣子,有了和孫婉平時的對比,他便不由得開口訓斥她沒有教養。
她抬起頭,便看到虞老爺、虞夫婦和孫婉坐在一邊,一齊看著她,整個場景看起來如此融洽。
虞楚楚才恍惚中發現,她鬨了半年,冷戰了半年,她花了更長的時間呆在自己的院落裡,等著其他人的關懷和哄勸。
而在這段時間,孫婉已經徹底的融入進來了。虞府已經是孫婉的家,就連她的爹娘也已經不知不覺中站在了和孫婉的同一立場上。
她才像是那個被審視的外來者。
虞楚楚第一次體會到了害怕和恐慌的感覺。她第一次學會低頭服軟,她想要和爹娘道歉,挽回局勢。
傍晚,虞楚楚前往主院,心裡一直思索著該如何說,如何撒嬌,要不要再可憐一點,好讓爹娘心疼。
結果一走進正門,虞楚楚便聽到裡麵傳來愉快地笑聲和聊天聲。
她探過頭,便看到虞嶽景和虞老爺在喝茶,而虞夫人和孫婉在整理毛線,四人說說笑笑,場麵溫馨而輕快。
虞楚楚整個人怔住,直到她的身後路過丫鬟,開口喚她,“小姐?”她才恍然回神。
與此同時,屋裡的四人也都抬頭看向虞楚楚。剛剛融洽平和的氣氛因為她的到來就這樣打破了。
“楚楚,怎麼了?”虞嶽景疑惑地問。
虞楚楚喃喃道,“我……”
她差點就要低頭了。
直到她看到孫婉好整以暇地坐在虞夫人身邊,嘴角勾起,溫和而從容地看著她。
虞楚楚恍若被重錘一擊,她向後退了幾步,甩袖離開。
她呆滯地往回走,回去的路上,虞楚楚才發現家裡許多地方都已經改變,處處都是被孫婉調整過的痕跡。
除了她的院子,還是她的地盤,虞家上下已經都是孫婉的了。
虞楚楚回院子又哭了一頓,正巧碰上虞嶽景過來看望她。
“小妹,誰又惹你生氣了?”虞嶽景來到她的床頭,無奈道,“你看看你,是水做的嗎?”
虞嶽景這半年基本一個月才能回家一兩次,兄妹二人很少見麵。
虞楚楚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抓住虞嶽景的手,哭泣道,“我不喜歡孫婉,我難受,你能不能趕走她,她欺負我……”
虞嶽景注視著她,他歎了口氣,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
“小妹,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成親,可如今已經半年有餘,你也看到阿婉將我們家照顧的整理有條,她是我的妻子,我怎能趕她走?”虞嶽景緩聲道,“你可以不喜歡她,但是不能說謊。你這樣的脾氣,天天甩一副冷臉對她,她躲都你來不及,怎麼可能欺負你?”
“我……”虞楚楚啞口無言,隻能一直抽泣。
是啊,甩臉子的是她,冷戰的是她,孫婉什麼都沒說過,可為什麼她卻覺得自己被欺負了?
虞楚楚萬般難過都不知如何說出口。過去人人都讓她,愛她,她從未發覺自己竟然如此不會表達。
看她說不出來話,虞嶽景笑道,“好啦,你說你想要什麼,大哥幫你張嘍。”
“那……”虞楚楚抽抽搭搭,她低聲道,“聽說城北的鋪子上了藍花釵,你陪我去買好不好?”
“你也知道大哥最近忙。”虞嶽景無奈地,“我派人去買。”
“那我就不要了!”虞楚楚抬高嗓音。
她伸手一推虞嶽景,自己悶下頭又開始哭。
“好好好,等我有時間了一定陪你去!”虞嶽景連忙說。
虞楚楚這才從枕頭裡抬起頭,她的睫毛哭得濕漉漉的,眼睛也泛著水光。
“真的?”她小聲說。
“真的。”
虞楚楚這才安穩下來。
過了一會,她又低聲道,“大哥。”
“怎麼了?”虞嶽景看向她。
“你為什麼會娶孫婉?”虞楚楚小聲說,“你都沒見過她便成親了,怎知自己是否喜歡她呢?”
虞嶽景伸手撫摸著她的頭發。
“楚楚,我要繼承家業,婚事本來就不由我說的算的。”他溫聲道,“我娶阿婉,不過是她合適而已。”
虞楚楚迷茫了。
“一個人怎麼能用合適來衡量呢?”她喃喃道,“人又不是貨物,不是鞋子……”
“你還小,所以不懂。阿婉願意嫁給我,也是因為對她而言,我是最合適的選擇。”虞嶽景笑道,“但你不會這樣,你一定可以嫁給你喜愛的人。”
虞嶽景陪虞楚楚陪了許久,二人說了許多話。一直到深夜,她哭累了睡過去了,虞嶽景才回去。
一回房間,便看到孫婉坐在床邊,垂眸安靜地繡著衣服。
虞嶽景露出笑容走過去,孫婉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刺繡。
“生氣了?”虞嶽景伸手摟過孫婉,他笑道,“抱歉,久等了。”
“我沒有生氣。”孫婉放下手中的東西,她低聲道,“你們兄妹情深,我也感動。隻是……你平日那麼忙,一月不過見兩麵而已,我想也多看看你。”
“我知道你辛苦。”虞嶽景說,“等忙完這陣子,以後我天天陪你。”
孫婉笑笑。
“有時我真的羨慕楚楚。”她說,“爹娘都那樣愛她,還有你這個好哥哥關懷她,虞家又如此殷實,能讓楚楚當個無憂無慮的小姐。”
她低聲歎氣道,“我爹娘一心向著大哥,想用我換了彩禮,給他置辦新地娶親。我的大哥更不關心我如何,好似他們三個是一家人,而我卻隻是個暫住在家裡的外人,每日都活得膽戰心驚。”
聽著她說這些話,虞嶽景便沉默了。過了一會,他摟緊孫婉,低聲道,“以後不會了,這裡就是你的家,我會好好待你的。”
孫婉抬頭,她笑道,“我知道。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便是嫁給了虞少爺,有了你們的愛,我就算去死也知足了。”
“彆說這種話。”虞嶽景心疼地說,“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隔日,虞嶽景便又走了。
吃早飯的時候,沒有虞嶽景,虞楚楚也在自己院子裡不出來,便又是虞老爺、虞夫人和孫婉吃飯。
虞楚楚喜歡荷月花,而荷月花每一季的量產又很少,一盆都是昂貴的價格,卻成批成批往她的院裡送。
他們吃著飯,外麵劉叔讓人把這個季度到的二三十盆荷月花送往虞楚楚的院子。
孫婉抬起頭,看到那些漂亮不已的藍色和粉色花朵,便有點恍然。
一盆花就是孫家半年的開支,這樣昂貴而漂亮的花,在過去甚至可能比她的命還值錢。
在虞楚楚的院子裡,卻也隻不過是普普通通的花朵而已。
孫婉出神,虞夫人看到,她問,“阿婉,怎麼了?”
孫婉收回目光,她笑道,“娘,沒事。我看那花好看,看呆了一下。”
“荷月花自然好看,楚楚最喜歡它了。”虞老爺握著筷子,他道,“她院子裡得有五六十盆,你若是喜歡,一會給你搬一半過去。”
“爹,我,我不用……這是楚楚的花,拿給我不太好。”孫婉低聲道,“若是能有一盆,我都很高興了。”
“沒事,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見外。”虞老爺安慰道,“我們都說了要把你當閨女看待,這倒是我們的疏忽。楚楚有的,你自然也要有。”
孫婉心下便有些感動和溫暖,低聲應了下來。
吃完飯,虞老爺讓身邊下仆去虞楚楚院子搬花,過了一會兒,仆人滿頭大汗的回來了。
“老爺,小姐她不願意,我們實在搬不了。”他氣喘籲籲地說,“有人要搬花,脖子都被小姐撓破了!”
“什麼!”虞老爺砰地一聲拍了桌子,他蹙眉道,“她如今是越來越自私自利了!”
虞老爺站起來便怒氣衝衝便趕往虞楚楚的院子,虞夫人和孫婉趕緊跟過去。
“爹,我不要那花了,這事算了吧。”孫婉苦苦哀求道,“彆和楚楚生氣,都怪我多嘴……”
“不怪你!”虞老爺冷聲道,“連盆花都不願意讓人,這都是我們的寵壞了。”
“你彆去了,你去了乾嘛呀你!”虞夫人也著急道,“你不會真因為這點事情就說她吧,你彆把孩子嚇著了……”
虞老爺一言不發,誰勸都不行,怒氣衝衝地來到虞楚楚的院子裡,果然看到虞楚楚在和要搬花的下人們撕扯,喊得聲嘶力竭的樣子,像是個潑婦。
“虞楚楚!”虞老爺怒道,“你看看你現在,還有點千金小姐的樣子嗎!”
虞楚楚抬起頭,她誰都沒看見,隻看到了虞老爺身後的孫婉。她便要衝過去,卻便青蘇緊緊地摟緊了腰。
“孫婉,你到底要我如何你才滿意?!”虞楚楚掙紮著,她撕心裂肺地尖叫道,“連我喜歡的花你都不放過,我的一切你都要搶走嗎?我的衣服用脫下來給你嗎?!”
“虞楚楚!”虞老爺震怒。
啪——!
所有人都呆滯住了。他們看著虞老爺扇了虞楚楚一個嘴巴。
“你看看你現在潑婦一般的樣子!”虞老爺怒道,“你從小到大我和你娘缺過你吃穿住行嗎?怎的養出你這樣自私自利的性格,連盆花都要跟你嫂子計較!”
虞楚楚怔怔地抬起頭,她的眼淚如珍珠一串落下。
“這是我的花。”她喃喃道。
“這是我給你的東西,我也可以收回!”虞老爺冷聲道,“我還告訴你,以後你哥哥和你嫂子便是虞家的新家主和主母,以後你有沒有花,還要看他們的同意,用得著你在這裡擺臉色?”
虞楚楚怔怔地低下頭,過了幾秒,她忽然發起瘋來,抓起荷月花盆挨個摔在地上,把所有人都嚇到了。
“老爺……”旁邊的劉叔低聲道。
“讓她摔,使勁摔,我看她能摔幾盆。”虞老爺冷冷地說。
果然,虞楚楚摔了五六盆便摔不動了,她被青蘇扶著,嘴唇顫抖,似是隨時都能暈厥過去。
看到她不動了,虞老爺才揮揮手,“她摔的給她留下,剩下的全都搬走!”
“你這是乾嘛啊,你……”虞夫人著急地低聲道。
虞老爺打定主意要給不懂事又自私的女兒一個教訓,他毫不妥協,看到要搬的差不多了,這才拂袖離去。
看他走了,虞夫人趕緊推劉叔,讓劉叔給虞楚楚剩下十幾盆花。
“楚楚……”虞夫人走過來,想安慰女兒,結果虞楚楚頭往後一仰,竟然直接失去了意識,惹得眾人驚叫起來。
誰都沒想到虞楚楚的性格如此剛烈,竟然氣病一次,氣昏一次。
本來還想就此機會教育她的虞老爺頓時也就心軟了,又來探望關心虞楚楚。
隻是虞楚楚心態已變,過去她隻反感孫婉,如今更是拒絕和父親溝通,連見麵都不和他見。
虞老爺心裡又難過又寒心,覺得自己對女兒這麼好,隻是教訓了她一次,她便不肯再理他了。
幸好有兒媳安慰,陪他聊天下棋,讓虞老爺心中安慰許多。
虞楚楚恢複好之後,便越發願意去找望月樓蘇容軒了。至少蘇容軒真心待她,她在家裡傷過的心,都會被蘇容軒療愈。
蘇容軒發現虞楚楚日漸憔悴,眼裡再也沒有往日的光芒,再也不似過去那樣明媚而驕傲了。
他心中心疼不已,可除了陪著她,寬慰她,也沒有什麼辦法。
另一邊,蘇容軒一直在暗中籌劃推翻大業。他雖然年紀輕輕,但在雄才偉略上不亞於其他老頭子。
嶽皇帝開始沉迷煉丹修仙,不再像是過去那樣把江山看得緊,蘇容軒開始鋪路。
隻是他也一直猶豫。他放不下虞楚楚,看著虞楚楚這樣的狀態,他怕自己一走,她真的孤立無援。
蘇容軒的內心是割裂的。
他是將王之才、又身負血仇,有名正言順理由造反的皇室血脈。從他逃出帝城的五歲開始,所有人都推著他,讓他走向這條理所應當的道路。
可蘇容軒其實並不想報仇,也不想當皇帝。
事已至此,他隻想做個普通人,做個簡簡單單的蘇公子,陪伴虞楚楚身側,互相療愈對方身上的傷口。
二人剛開始在望月樓見麵,後來因為虞家給虞楚楚的荷月花真的比過去減半,虞楚楚心中傷心,蘇容軒見不得她這樣,便帶她去了一趟蘇府。
一進門,虞楚楚便被蘇府裡大片的花園景觀驚呆了。
蘇容軒帶她穿過石子路,彎彎繞繞,終於來到涼亭裡。從這裡坐下,麵前是鯉魚池,圍著池邊種滿了數百朵荷月花,嬌柔漂亮的花朵隨著微風輕輕搖擺。
虞楚楚呆呆地看向蘇容軒,蘇容軒露出笑容。
“知道你喜歡,我讓人從南方和東方買來了許多種子,種了一年多才成功。”他說,“楚楚,你知道為何荷月花珍貴嗎?”
“為何?”虞楚楚怔怔地問。
“因為荷月花天性驕傲,在南方野外的荷花塘邊總是大批大批綻放。可若是想移植到花盆裡,或者人工種植,便枯萎得很快,隻有少部分才能存活,再天南海北地送到這裡來。”
蘇容軒看向虞楚楚,他輕聲道,“楚楚,我希望你能一直那麼驕傲,那很耀眼。”
虞楚楚抿起嘴唇,她低下頭。
“你真的覺得我很好嗎?”她低聲道,“我不會女紅,不懂那麼多書,又脾氣大,不會照顧其他人……”
“那又如何呢?或許有的人喜歡溫柔順從的女子,可是你自由自在,不被約束的樣子也同樣可愛。”蘇容軒注視著她,“世上不該有一個模板,命令所有人都去活成那個樣子。”
他在說虞楚楚,仿佛也在說自己。
當年那個漂亮又驕傲的小女孩如同一團火焰湧入他黑暗的世界,讓他終究看到了人生中的一絲光芒。
她之所以吸引他,便是因為她的身上本來沒有任何枷鎖。虞家的底氣讓她可以做自己,不用被世俗對女子的要求而桎梏。
她曾經是最自由最耀眼的姑娘。
可惜,最後她還是被世俗傷了心,難逃那副枷鎖。
虞楚楚逃脫不掉的女子桎梏,多像他無法逃脫自己人生欲加而來的鎖鏈,推擁著他走上一條他必須要走的道路。
他希望虞楚楚快樂,希望她自由的做自己,可虞家已經不是她的後盾了。
蘇容軒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
他返回邊陽城,在蘇家和所有人密談了很長時間。
當年帶他逃出來的下人們如今已經四五十歲,連蘇老爺都老了。他們聽著他驚世駭俗的話,不由得都睜大了眼睛。
“少爺,若是你不去複仇,誰去推翻嶽皇帝,誰給孫家報仇呢?”其中一位急切地說道。
蘇容軒抿起嘴唇。
“吳叔。”他低聲道,“從小到大,你們都希望我未來能回去複仇。可爺爺和爹娘求你們帶我逃出來的時候,他們可能隻希望我能健健康康活下去,不是嗎?”
“少爺……!”
蘇容軒掀袍跪下了。他抽出長劍,雙手奉上。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他低聲道,“可這些年裡我輾轉反側,直到現在,我仍然對複仇的道路感到絕望。我不想掀起戰爭,更不想讓如今的天下血流成河。”
“我隻想好好的活下去。”蘇容軒抬起頭,說,“這些年來,我知道你們為了養大我嘔心瀝血。若是我的退縮讓你們失望,我願以命相還。”
“少爺……”
其他人也都跪下,都哭了。
“你說什麼還不還的。若是沒有孫將軍,我們怎會活到現在?”眾人們哽咽著,“我們早就年紀大了,拚不動了。也是怕你長大後難以紓解心中仇恨,所以方才一直努力鋪路……若是你能放下,好好活下去,我們怎麼會不願呢?”
蘇容軒被其他下屬抱在一起哭了一頓,連蘇老爺也是如此。他養大蘇容軒,不是親生勝似親生,一直心中難以割舍對他的情感。
蘇容軒若是複仇,基本便是九死一生。如今聽到他不走了,頓時大喜過望,晚上蘇府便包了餃子。
等到蘇容軒回到安城時,心中情緒都變得不同了。
過去他渴望接近虞楚楚,卻又一直把持自己,怕自己萬一走了,讓她傷心。
如今了去心頭大事,蘇容軒的狀態也截然不同。他不求虞楚楚喜歡他,但至少,這次他可以做虞楚楚的底氣。
自從上次看花之後,虞楚楚和蘇容軒見麵的地方便成了蘇府。
虞楚楚在虞家過的不如意,也和家裡關係越來越僵,芝麻大點的小事都會引起她的神經敏感,幾乎每天都口角不斷。
虞家人也開始疲憊,在他們眼裡,虞楚楚作天作地,嫂子進門一年了,她鬨了一年。不論他們怎麼勸、怎麼安慰都不行,反而變本加厲。
孫婉體貼溫柔,虞楚楚動不動就翻臉。連虞母都開始漸漸覺得女兒有問題,有時竟然都怕虞楚楚出現,因為她一出現一定會鬨得所有人心煩意亂。
虞楚楚更頻繁的和蘇容軒見麵,二人獨自相處時,她總是會久違的覺得很快樂。
青蘇剛開始覺得虞楚楚總是去男子府邸中不好,可也沒辦法了。她向著虞楚楚,總不能因為‘與理不合’便告發楚楚,讓她連最後高興的事情都沒有了吧。
青蘇跟著虞楚楚一年,也審視了蘇容軒一年。最後覺得他品行性格都極好,若是能和小姐兩情相悅,對小姐而言是個很好的托付終身的人選。
虞楚楚去找蘇容軒,二人從不進屋,都隻在涼亭裡聊天,青蘇便會稍微回避一點,讓他們有獨處的機會。
這幾日虞家又鬨個不停,虞夫人和虞老爺正在商討虞楚楚未來的婚事。
如今她已經十七了,若是要嫁人,也便是這幾年的事情。像是孫婉嫁進來時已經十九歲,其實便有些晚。
夫婦二人本來是想找個上門女婿,如今大兒子結了婚,才發現這事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