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秋雨和沈懷安不歡而散之後, 不知為何也莫名對此事沒了興趣,便真的消下了再去找他的念頭,有意將他拋到腦後。
而後的這段日子, 殷廣離專注於自身修煉突破,並未大舉進攻修仙界,兩邊難得持續了很長時間的和平。
不隻是穀秋雨, 沈懷安也刻意去淡忘與穀秋雨發生的種種,他甚至都沒有和安靈兒有過多的接觸, 而是一直全心全意修煉,反倒是安靈兒閒來無事經常去找他說說話, 吃些東西。
沈懷安因為安靈兒,又認識了一個名為蕭翊的體修。
安靈兒身邊有許多人保護,隻不過她將所有人都當做朋友。雖然眾人都有些失落, 但也還算慶幸, 她把所有人都當成哥哥弟弟, 也好過她愛上某個人。
沈懷安和穀秋雨再一次見麵,是在五年後的白羽樓。
那一天正是恰巧, 安靈兒央求沈懷安陪她采花, 沈懷安扛不住她撒嬌, 便跟著一起來白羽樓附近的花田采摘。
安靈兒和白羽樓的掌門李雙安私交甚好,為了表示親近, 私底下安靈兒都管李雙安叫姑姑。
她本來是打算采了花順道去白羽樓看望李雙安,來的路上還在和沈懷安講,白羽樓的姐姐們各個都漂亮又溫柔, 對她極為親切,到時候給他介紹一二。
來到白羽樓附近,二人才發整個門派血氣衝天, 門派坍塌過半,血流成河,到處都可見白羽樓弟子的屍體。
有當初昇陽派被魔域血洗的慘劇在前,沈懷安的神情一下就凝重了起來。
他摁住麵色蒼白的安靈兒,低聲對她道,“你去叫人,等到援兵來了,你在外麵等著。我先進去看看。”
“我不走,我要去救李姑姑!”安靈兒哽咽道,“她一定出事了,我不能走……這個法寶給你,你去找援兵吧。”
“靈兒!”
沈懷安一個沒抓住,安靈兒已經向著大殿跑了進去。
沈懷安無奈,他看到安靈兒遞給自己的是一個求助法寶,他用真氣喚醒,紅色的信號飛向天空。而後起身去追安靈兒。
進入主殿,血腥氣更加凝重,沈懷安不由得有些心驚。
白羽樓女修在三五百人左右,竟然無一幸免?
沈懷安在其中一具女修屍體邊蹲下探查,卻發現此人死時並無外傷或致命傷,不像是正麵衝突。
他微微蹙眉,正在沉思,便聽到大殿深處傳來安靈兒的尖叫聲。
“你不要過來,離姑姑遠點!”
沈懷安立刻追去,長劍已經出現在他的手裡。
遠遠地,他看到李雙安捂著胸口,安靈兒擋在她的麵前。
李雙安看起來臉色蒼白,狼狽不堪,嘴角還有鮮血,一看便遭受過惡戰。
二人對麵,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立於不遠處,正是五年未見的穀秋雨。
穀秋雨衣衫微亂,看起來也受了傷,但比李雙安要強上不少。
她一身紅衣,獵獵飄動,陽光從半坍塌的屋頂落入破敗的大殿,撒落在她的身上。
“李雙安,來啊,怎麼不打了?”穀秋雨冷笑道,“還是說,我該叫你一聲師父,你才肯給我這個薄麵?”
她剛往前一步,安靈兒立刻迎了上來。
“彆想打姑姑的注意,你這個妖女,納命來!”安靈兒高聲道。
她亮出自己的長劍,便向著穀秋雨攻去。
穀秋雨抬起手,紅袖拂過,沈懷安暗道不好。
鏘——!
下一秒,沈懷安和穀秋雨刀槍相接,對衝的能量以紅藍二色向著四處衝去,整個大殿都在震動。
可他還是晚了一步,安靈兒受了穀秋雨三針,她悶哼一聲,從天空往地麵跌落。
沈懷安一擊即退,他向後飛去,在半空中接住安靈兒,二人在李雙安前麵落地。
“靈兒,你怎麼樣?”沈懷安低聲道。
安靈兒麵色蒼白,她捂著肩膀,看起來痛苦不已。
穀秋雨也緩緩落地,看著麵前的場景,她嗤笑一聲。
沈懷安懷抱安靈兒,他抬起頭,咬牙道,“你給她下了什麼毒?”
“你放心吧,她死不了。”穀秋雨冷淡地說,“我今日隻殺白羽樓,你們二人還不快滾開!”
“你這妖女,當初血洗昇陽派,如今又要對我的門派下手,真是反了天了!”李雙安怒聲道,“沈小道友,我們一齊將她拿下!”
沈懷安輕輕地放下安靈兒,他沉聲道,“好。”
沈懷安和李雙安合力攻擊穀秋雨,穀秋雨本就在之前與她的惡戰中受傷,如今二人同力,穀秋雨逐漸無法抵擋。
魔道之人並沒有什麼戰至死的想法,沈懷安的忽然出現壞了穀秋雨的好事,眼見著自己落入下風,穀秋雨便打算先行逃離。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前來援助的陸言卿和蕭翊一同趕到。
眾多高手虎視眈眈,穀秋雨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離開。
她將玉笛放在唇邊,隨著悠揚的樂聲,四麵八方的毒蟲都在抖動翅膀,發出令人發麻的窸窸窣窣之聲。
“她的毒蟲,沾上必死!”李雙安高聲道,“不要給她任何機會!”
不必她說,三人已經瞬間行動,李雙安則是向後退去。
縱使穀秋雨控毒驚人,可仍然不是三人合力的對手。
沈懷安以滔天火焰吞並蟲陣,陸言卿法術攻擊,為蕭翊開路。
本就受傷的穀秋雨根本無力招架蕭翊和陸言卿,她堪堪抵擋數次,已經開始逐漸不濟。
蕭翊以風係並身,趁著穀秋雨抵擋陸言卿的同時,蕭翊已經到了近處。
穀秋雨被蕭翊一掌擊落至大殿外的廣場空地上。
她噴出一口鮮血,隻感到自己胸前肋骨已經碎成碎片,內臟受損嚴重。唯是修魔之身救她一命,讓她受了重傷卻還沒昏厥。
眾人一齊落在地上,陸言卿伸出手,鎖靈繩飛了出去,將穀秋雨牢牢捆住。
穀秋雨的眼前一陣一陣發黑,魔氣洶湧地在她的體內恒橫衝直撞,她無法控製魔氣,鎖靈繩更是讓她越發痛苦虛弱。
“你這妖女,我這就殺了你,祭我徒孫!”李雙安厲聲道。
她抬劍便要殺穀秋雨,穀秋雨的手肘抵著地麵,她搖搖欲墜,唯是冷笑地注視著她。
沒想到,李雙安的劍被陸言卿接下。
“李掌門,我深知你心中悲痛,但不能就這樣便宜了她。”陸言卿沉聲道,“人死不能複生,可她是魔尊的左膀右臂,死了沒有任何價值,還是抓回審問比較好。”
“我,這……”李雙安欲言又止,有苦難言。
見狀,穀秋雨輕笑出聲。
“怎麼,李雙安,著急殺我滅口?”她笑道。
“住嘴!”陸言卿冷冷地說。
她看到他們嫌惡冰冷的眼神,便知道他們恨她入骨。
她說的話,他們也並不會相信。
另一邊,蕭翊扶著剛剛蘇醒的安靈兒走了過來。
殷廣離要安靈兒,穀秋雨自然不會殺了她。安靈兒麵色蒼白,小臉看著惹人心疼。
她看到穀秋雨,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殺了她……我要殺了她……!”安靈兒顫聲道。
陸言卿的師尊武宏偉是修仙門派之首,作為他的弟子,陸言卿說要活捉穀秋雨,那必定是修仙界諸位大能們的意思。
無法此刻殺了穀秋雨,安靈兒痛哭不已,其他三人自然又是一番安慰。
穀秋雨又咳出一口血,蕭翊的那一掌太毒了,不愧是如今少有的體修中的翹楚。
她精力不濟,體內的魔氣和束縛她的鎖靈繩都在持續讓她變得更虛弱。
她咳嗽著低聲道,“我可以死,可這女人必須陪葬。”
穀秋雨抬起頭,她抬起頭,目光下意識地便尋向沈懷安。
“……白羽樓這幾十年一直做著買賣女童的勾當,她們,咳——她們從各地買來有修仙資質的孩子,若是天賦高,便留下來做弟子。若是天賦低微,便賣給男修做爐鼎或者殺死……”
穀秋雨艱難地說,“李雙安、李雙安就是幕後主使!”
“你閉嘴!”安靈兒尖聲道,“你殺了兩個門派的無辜之人,如今還要反過來抹黑他們,怎麼會有你這樣歹毒的女人?!”
“你血口噴人!”李雙安也冷聲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妖女,欲加之罪,也想往我的頭上扣?”
她看向旁邊三人,蹙眉道,“你們不會是相信這妖女的話吧?”
陸言卿和蕭翊紛紛搖頭。
穀秋雨咳嗽著,沈懷安在她的麵前蹲下。
二人目光相接,穀秋雨發絲淩亂,神情憔悴,唇邊沾染著血跡,而沈懷安衣冠楚楚,容顏依舊俊美。
他的目光猶如冬天最冷冽的風。
“這次編得不錯。”沈懷安冷嘲道,“我差點就要相信了。”
穀秋雨艱難地呼吸,她體力不支,逐漸低下頭。
沈懷安聽到她氣若浮絲地虛弱低聲道,“十歲那年,我就是被她賣給了男修……”
“你們可不能聽信這魔女所言!”李雙安抬起眉毛,她道,“穀秋雨,你死到臨頭還想拖我下水,你好歹毒的心啊!”
穀秋雨咳嗽著,她抬起頭,嘲諷地說,“李雙安,你難道忘了,當年埋其他女孩的時候,我也跟著去了……我知道你將她們的屍骨埋在了哪裡!”
李雙安神色大變,她高聲道,“既然你如此執迷不悟,那我便送你一程!”
其他人沒想到李雙安忽然發難,與此同時,穀秋雨的眼底閃過了殺氣,唯有離穀秋雨最近的沈懷安,看到了她眼中那一瞬間冰冷的光芒。
李雙安鐵了心要殺穀秋雨滅口,卻沒有想到,自己上前卻正中穀秋雨的圈套。
她踏入攻擊範圍的那一瞬間,穀秋雨強忍劇痛,強行凝結暴走的魔氣,為自己身邊的毒蟲指引了方向,毒蟲震翅而飛。
李雙安整個人一震,她瞳孔緊縮,法寶從手中摔落。
下一秒,穀秋雨驟地噴出一口血,二人同時倒地。
李雙安早前就中了穀秋雨的毒,如今又被她以心口血飼養的蠱蟲咬到,毒上加毒,已然無藥可救。
“李姑姑!”安靈兒抱著李雙安尖聲道。
當確定了李雙安已經死亡,安靈兒抬起頭,她撕心裂肺地要撲向穀秋雨,被陸言卿和蕭翊同時攔下,她力氣太大,讓人差點抓不住。
沈懷安怔怔地注視著這一幕,他回過神來,眼神驟地變得十分恐怖。
他伸手掐住穀秋雨的脖子,將本來已經癱倒在地的穀秋雨提了起來。
“你還是得手了。”沈懷安陰戾地說,“你還是滅了白羽樓整門。”
穀秋雨仰著頭,她咳著血,以往強勢或愛調笑的眼睛失去了色彩,看起來奄奄一息。
沈懷安死死地盯著穀秋雨,血液向著他的大腦湧去,嗡嗡作響。
白羽樓掌門本可以不死的,他比任何人都知曉穀秋雨多麼愛用毒。
可是他還是疏忽了。
沈懷安掐著穀秋雨脖頸的手背青筋暴起,眼見著要將她的脖子擰斷,在最後關頭,陸言卿阻止了他。
“沈懷安,不能殺了她!”陸言卿咬牙道,“她是魔尊的左膀右臂,事已至此,殺了她無濟於事,隻有活捉才能利用她的價值!”
沈懷安被迫鬆開穀秋雨,穀秋雨重新倒在血泊當中,她蒼白的臉頰抵著地麵,胸膛虛弱的起伏著。
“去……去西南方向的山穀,屍骨……都在那兒。”她氣若浮絲地道,“孩子,孩子在後殿偏房……”
說完這句話,穀秋雨昏死了過去。
大殿之中,除了哭泣不止的安靈兒,安靜得令人可怕。
陸言卿和蕭翊互相對了一個眼神,蕭翊轉身向著殿中走去。
安靈兒看到他們的行動,她抬起頭,不敢相信地說,“你們不會真的相信這妖女的話吧?李姑姑和各位師姐的為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根本沒有必要證實那妖女的話……”
“靈兒,若是真如她所說,還有活下來的孩子,不是更好嗎?”陸言卿安撫道。
他低下頭,卻看到沈懷安坐在地上,還盯著已經昏死過去的穀秋雨。
陸言卿伸出手,拍了拍沈懷安的肩膀,他在他耳邊輕聲道,“看好靈兒,切勿讓她私自尋仇。”
沈懷安抬起頭,他木然道,“靈兒說得對,你們根本不該去找。妖女的嘴裡從沒有實話。”
“看一下也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我們去去就來。”
陸言卿和蕭翊離開。
沈懷安木然地盯著血泊中的穀秋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等心情。
他是傲然的天之驕子,卻偏偏被一個妖女左右數次。
如今,白羽樓已然覆滅。
這都怪他,怪他沒有穀秋雨強,怪他之前拚儘全力殺了她。
白羽樓四百多人的性命,都因為他而枉死。
沈懷安呆呆地坐著,肩膀傳來窸窸窣窣的觸覺,是哭泣的安靈兒,用手指輕輕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師,師兄……我好難過。”安靈兒哽咽道,“我害怕。”
沈懷安恍然回神,他嗓子沙啞地說,“彆怕,靈兒,有我保護你 。”
他伸出手臂,嬌軟的姑娘緊緊地抱住了他,像是弱小的羊羔尋求安慰和保護。
安靈兒縮在沈懷安的懷裡,她終於逐漸停止抽泣。
“師兄,你還記得嗎?”她輕輕地說,“當年我們在秘境初見,我為你擋下致命一擊,受了重傷,那時你就是如此抱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