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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寫給什麼人?

宿清焉這個問題把扶薇問住了。她能給誰寫家書呢?和她有血緣關係的家人都死光了,堂表皆不剩。恩重如山的養父母也不在了,留給她一個如今在宮裡當皇帝的弟弟,想起這個弟弟……扶薇心裡就來氣。

“母親。”扶薇念出這個有些遙遠的稱呼。

宿清焉落下這兩字,又等了良久,也沒等到扶薇再開口。他溫聲道:“若姑娘不知怎麼寫,可以告訴我想說什麼事情,在下幫姑娘潤詞。”

“母親應當正因我要成婚而歡喜,可男方家裡既嫌我體弱短命,又怪我強勢出風頭,想要毒害我性命。我該如何告訴母親?”扶薇抬眸,望向宿清焉。

宿清焉望著扶薇眼眸裡的一汪幽潭,愣住。

扶薇慢慢移開了目光,垂眸輕聲:“先生隻幫我寫……一切安好,這四字就夠了。”

良久,宿清焉才收回目光,一筆一畫地寫完。

他放下筆,頷首輕吹信箋上的墨跡,直到浮洇的墨汁完全滲進紙張裡。

“姑娘,不管遇到了什麼難事,家人總是會站在你身後,相陪相助。”宿清焉雙手捧上家書。

可是扶薇沒有家人呀。

“多謝先生。”扶薇淺淺一笑,伸手去接。薄薄的一張信箋下,她指尖若有似無地輕輕碰了一下宿清焉的指背,又須臾離去。

扶薇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睛,纖白的指捏著信箋,慢條斯理地將其從當中折了一道。

宿清焉靜靜看著她指上的動作。

扶薇抬眸對他笑了笑,而後扶著蘸碧起身。

走之前,靈沼放下兩枚銅板。

宿清焉看向小方桌上的兩枚銅板。可是……他幫人寫家書向來是不收錢的。

不遠處包子攤的許二等扶薇離去,立刻湊到宿清焉麵前。不僅是他,周圍幾個商販和行人也都湊過來,轉瞬間將宿清焉的小方桌團團圍住。

“清焉,離得近看得清,她是不是真的美得跟天仙似的?”許二急忙問。“她下半張臉戴著珠簾是有疤還是歪嘴?或者齙牙?你離得近肯定能看清!”

宿清焉看了許二一眼,再茫然環顧周圍湊過來的一張張看熱鬨的臉龐。

他認真回憶了一下扶薇長什麼樣子,而後緩緩搖頭,認真道:“沒注意。”

濃密的鴉睫下一雙乾淨的眸子將人望著,無辜又真誠。沒有人會懷疑他說假話。

許二一噎,氣得翻了個白眼:“你這個書呆子!”

其他人也一哄而散。

宿清焉的手虛握成拳置於小方桌上,拇指指腹不自覺地貼了一下食指和中指的指背。

他抬眼,望著不遠處的垂柳。夕陽細碎的光粘在隨風拂動的柳條上,仿若貼著嬌靨輕晃的珠簾。

他真的沒注意珠簾之下,他隻記得她的眼睛。

宿清焉回頭,人海裡已然看不見扶薇的身影。

扶薇已經回到了繪雲樓。她將信箋隨手放在桌上,抬起手臂,蘸碧習慣性地幫她褪去外衣。扶薇外出歸來第一件事必然是沐浴更衣。

花影早就將沐浴的熱湯備好,扶薇沐浴過後換上舒軟的寢衣,獨自待在寢屋裡。

以前總有處理不完的政務,如今空閒著,扶薇尚不能適應這種無所事事。她呆坐了一會兒,視線落在北窗下那一箱書信。

忽想起蘸碧的話,扶薇忍不住想阿斐會不會真的遇到了什麼難事?

扶薇走過去,終於拆了一封段斐寄來的信。

隻看了兩行,扶薇就氣得拂袖。信箋翩翩飄落於地,其上字字句句皆是一顆赤誠之心的款款深情。

扶薇不是陛下親姐姐,陛下也不是太上皇的親子。這事還要從多年前太上皇的一場惡疾說起。那一年向來龍體康健的太上皇突然癱瘓在床,言語也困難,不能處理朝政,隻能退位。

可宮中並沒有皇子。

太上皇便從宗親中挑選新帝。許是太上皇寄希望於自己還能再康健,又或者想著日後將皇位還給自己的親生骨肉,太上皇挑選了容西王獨子段斐——段斐當年七歲,剛剛父母雙亡,家裡更是和朝中重臣毫無聯絡。

一個名不正言不順沒有權勢的七歲幼帝,日子有多艱難可想而知。

那一年扶薇也隻有十二歲,半大孩子罷了。榮西王夫婦對扶薇有大恩,她一直將段斐當成自己的親弟弟。身為姐姐,她不得不強撐著,牽著弟弟一步一步往前走。姐弟二人經曆過許多共苦的日子。

段斐被推到這個位子,隻能迎難而上,不再有回頭路。她要保護姐弟二人,也要爭一口氣。她希望阿斐長大成為千古流芳的明君,讓天下不再有戰亂和流民。

心懷希望,縱使熬壞了身子,縱使慘遭歹人毒害差點喪命,扶薇也不曾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弟弟對她的感情過了界,早就不再是姐弟之情。

當段斐抱著她的腿哭著說要丟下皇位和她逃到沒人認識的地方生活時,扶薇直接氣得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