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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扶薇清晨醒來,隱約聞到淡淡的香。她披衣下榻,推開房門,朝廚房的方向望了一眼。

炊煙嫋嫋徐徐升著,隱約沒進雲天之中。

大開的窗口,現出宿清焉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

“主子起了。”蘸碧迎上去,“我去打水。”

扶薇頷首,她抱臂靠著門邊,遙望著宿清焉。他眉眼專注的樣子,讓她一大早上養了養眼。

蘸碧走前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笑著柔聲:“主子,姑爺說要做荷花酥。”

“猜到了。”扶薇慢慢收回視線,轉身回了屋。

扶薇剛梳洗完,靠在藤椅裡等著荷花酥,花影匆匆從外麵進來,雙手捧上一份名冊。

“主子,從京裡剛送來的。是前幾日早朝上,陛下親批的人事調動。”

扶薇打開來看,隻掃了一眼,她立刻皺了眉。

——名單上好幾個她的人被削權下調了。

也不能說她的人,而是扶薇認為有才有能之臣,很看好,曾誇過、器重過。

蘸碧捧著一瓶荷花進來時,便見扶薇臉色不愉。“主子怎麼了?”

扶薇懶得說話,直接將名冊遞給她看。

蘸碧趕忙將懷裡抱的荷花放下,拿起名單看。她也立馬皺了眉,問:“這麼突然……若我沒記錯,趙大人和林大人手裡的差事正是緊要的時候,突然將他們調走……”

扶薇沉默了很久,忽然看向蘸碧抱進來的荷花。

蘸碧這才想起解釋:“是姑爺讓放進屋裡來的。”

蘸碧話音剛落,宿清焉和靈沼端著早膳進來。扶薇使了個眼色,花影立刻將名冊收起來。

吃飯時,扶薇仔細品嘗荷花酥,先是咬了一小口嘗了嘗味道,覺得很清甜,入口即化甜而不膩。

她吃的時候,宿清焉一直安靜看著她。

扶薇將一整塊荷花酥都吃完,才點頭:“很不錯。宿郎看來是用心學過的。”

“沒有。小時候母親忙,自然要幫忙做些家務,熟能生巧罷了。不過這荷花酥確實第一次做,沒讓你失望最好。”宿清焉言罷,又盛了一小碗甜羹遞放在扶薇麵前,“這個倒是拿手的,可以解膩。你嘗嘗。”

荷花酥一點不膩,哪裡需要解?扶薇本不想吃甜羹,聽宿清焉自誇,又想起昨天早上他做的紅棗粥味道也很不錯,這才接了勺子,去吃甜羹。

也不知道他在羹裡放了什麼,甜羹的甜初吃不覺,要緩一會兒,才會在唇齒間蘊開。扶薇又吃了兩口,滿口都變得甜滋滋。

慢慢的,她將一整碗甜羹都吃了,期間還又吃了兩塊荷花酥。

候在後麵的蘸碧和靈沼欣慰地對視一眼。飯後,靈沼拿了些剩飯送去給廚子,讓他們好好學著!爭取能做出和姑爺一樣的口味來!

“這樣等主子回京了,還能繼續吃到啊!”靈沼彎著眼睛,覺得自己很聰明。

蘸碧若有所思地蹙眉,回望向樹下的一對璧人。

扶薇提議下棋打發時間,此刻正和宿清焉對坐在庭院裡,專心對弈。

兩個人下棋時幾乎不言語,勝負還沒分出來,扶薇先放下棋子,有些疲累地靠著椅背,聲音也懶倦:“歇歇。”

宿清焉抬眸看她,問:“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幫忙嗎?或許我可以出出主意。”

扶薇有些意外地回望他。

她自認沒有因為京裡的事情掛臉,還是被他瞧出了端倪?

略沉吟,扶薇才道:“弟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宿清焉問:“不聽話嗎?”

“不是不聽話,是太聽話了。可我不想他太聽我的話。”

宿清焉想了想,說:“他一定很喜歡你。”

雖然宿清焉不是那個意思,可是扶薇立刻想起段斐泣不成聲表情衷的樣子。她心裡更煩了。

她歎了口氣,有幾許無助。

“如果你弟弟做錯了事,是你不能接受的事情,你會怎麼做?”她問宿清焉,也是自問。

這是她這幾個月以來始終沒有想明白的事情。

宿清焉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說:“無論他做了什麼事情,都是我弟弟。若他真的錯了,我也會護他,責任我來替他擔。”

扶薇垂著眼瞼沉默了一會兒,坐直身子,繼續下棋。

宿清焉也不多問,陪著她繼續落子。

午後,扶薇讓靈沼給她研磨。幾個月來,她第一次給段斐寫了回信。

她以為自己會不知如何下筆,可攤開紙張,文字已落下。

先問他安好,再言朝中官員調動的不妥之處,最後三言兩語讓其勿念。

沒有提兩個人之間曾發生的尷尬,沒有教育也沒有憤怒,隻是平平淡淡的一封家書。

不管怎麼說,段斐都是扶薇在這世上最後一個家人。

扶薇平靜地放下筆,將信遞給花影送出去。

她心裡也是久違的平和。

靈沼走到門口輕叩門,笑著說:“主子,馬車備好了。”

紫雲山最美的時刻為落日時分,所以一行人半下午出發。扶薇身體不太好,一路上走走停停,幸好山景爛漫風也愜意,又有宿清焉相伴,並不煩累。

登上紫雲山山頂,卻不想山上很多來自五湖四海的觀山人。

“前麵那麼多人圍在一起做什麼?”扶薇問。

宿清焉恍然,道:“原來是紫雲節快到了。”

扶薇便也想起來那個傳說了。

紫雲山不僅景色優美,還有個浪漫的愛情傳說,大意是一個叫紫雲的姑娘和一個神仙相戀,遭遇了天上人間種種磨難才終成眷屬。二人一個離開紅塵一個剔去仙骨,隱居於紫雲山。

後來人們把他們兩個當初成親的那一日定為紫雲節。一些青年男男女女會在這一日登山,為坎坷的感情祈願。

當然,也會有很多人不喜歡這個節日。這些人覺得紫雲的故事太多波折,他們更想要平平淡淡的夫妻情。

靈沼打聽完消息回來,彎著眼睛稟話:“前麵正要比賽呢,贏一株並蒂蓮。”

扶薇好奇地走近去瞧開得正盛的並蒂蓮。圍在這兒的男男女女摩拳擦掌,並非這彩頭是什麼稀罕物件,而是來了紫雲山去爭這支並蒂蓮,就有彆的意義了。

她指了指,對宿清焉說:“能給我贏回來嗎?”

“我試試。”宿清焉溫聲道。他不會誇下海口,神情卻有幾分認真。

這第一局比試是音律。

扶薇見過宿清焉做琴,會做琴應當也會撫琴吧?

規則很簡單,每一個遊客都可以投票,想要參與的人依次奏樂,獲得的票數最多的人獲勝。

想要參與的人爭先恐後,圍觀之眾也很給麵子得時不時拍手叫好。宿清焉並不爭搶,最後一個走上前去。

他於琴後坐定,修長的手指壓了一下琴弦,微微錚鳴讓談笑的眾人將視線落在他身上,隻是這一瞥,就再也難移開目光。

誰不驚讚一聲謫仙降世。

他隻是一襲白衣端坐於琴後,就有人想給他投票了。

而當宿清焉開始撫琴,所有人都不由屏息,聆聽高山流水的琴音。音律轉慢,空曠之音漸柔漸悠揚,揪著人心。歡愉從琴弦跳出來,隱隱又有祈福之意。

不知不覺,落日西沉,淡淡的紫色浮在雲霧之上,成了如玉公子的背景,將撫琴的宿清焉襯得更加出塵。

扶薇凝望著宿清焉,隻覺得他將要羽化登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