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我知道你現在去找菲洛米娜了,可是你必須得看看這個。”迪克的聲音有些急躁的響起:“我很抱歉,但是──”
“我馬上回去。”布魯斯打斷了迪克的話,罕見的率先掛斷了電話,他彎下腰把手中提著的、阿爾弗雷德製作的奶油小餅乾放在地麵上,回過頭凝視著那扇打開沒到一分鐘就摔上的大門。
門內跟門外隔著的不過是一片金屬製的門板,布魯斯有無數的方法可以消去這中間的障礙,但他卻清楚地知道,隔在這之中的遠非十公分厚的門板,而是整整消失的十六年時光。
他轉身按下了電梯的按鍵,在“叮”的一聲後,踏進了電梯之中,穿著黑色西裝的高大背影隱約的帶著疲憊,儘管那點疲憊在片刻之後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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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洛米娜,菲洛米娜。”小小的女孩湊到了菲洛米娜的身邊,小心的拽了拽菲洛米娜的衣角,稚嫩的黑發女孩抱住自己的膝蓋,側過頭疑惑的望向對方:“怎麼了嗎,珍妮?”
“你會不會、想念爸爸媽媽呀?”被換做珍妮的小姑娘看上去跟菲洛米娜一般大,兩個小小的蘿卜頭湊在階梯上小聲的竊竊私語。
珍妮的話音中還帶著濃濃的哭腔,她跟菲洛米娜不一樣,珍妮的父母還有祖父母都在一場空難之中喪生了,其他親戚都不在美國,也沒有辦法負擔養一個五歲的小女孩直到成年,所以珍妮才會被社福局送到紐約市立孤兒院裡。
菲洛米娜側過頭,吃力的伸出手摸了摸珍妮的腦袋,他們兩個是同歲,身形也差不了多遠,因此這個珍妮靠在自己肩上的動作讓菲洛米娜很難安撫對方,小女孩拍了拍小夥伴的肩膀:“我也不知道,應該是想的吧?”
而菲洛米娜則是從有記憶以來就已經住在了孤兒院中,她見過無數人來來去去,小孩們被大人以各種名義送到這裡,其中又有部份被人領養、尋回等等,隻有菲洛米娜是出生了沒幾天就被人遺棄,所有人都對這一點感到不可思議。
菲洛米娜可是整個孤兒院最好看的小姑娘了,她精致的眉眼尚未長開,就已經能看出未來的豔麗程度,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卻遮蓋不掉那雙眼睛的靈動。
烏黑的頭發垂落到頸部,細碎的碎發輕柔的搭在肩上,白皙的肌膚明明沒有抹任何的保養品或是乳液,卻像是最上等的絲綢一樣絲滑。
她很安靜,性格也很不錯,雖然不喜歡說話卻不會給人帶來不舒服的感覺,甚至可以說她的聆聽大大的激勵了人說話的**。
她曾經是孤兒院裡最受人歡迎的小姑娘,一直到一個父母雙亡的小男孩被送到這裡來為止。
或許小孩子們都不知道真誠的惡意意味著什麼吧,菲洛米娜第一次被無知的話語刺痛心臟的那天,午後陽光正烈,炎熱的夏天讓大家的精神都不太好,他們癱倒在屋內,靠著電扇艱難的度過這個夏日。
菲洛米娜穿著短袖跟短褲,正抱著一本書盤腿坐在一旁,汗濕的頭發軟軟的貼在她的麵上,小女孩伸手拽了拽電扇,把方向拽向了地麵上躺著的幾個小孩子們那邊,注意到這一點的珍妮靦腆的笑了笑:“菲洛米娜,你不過來一起吹嗎?今天真的好熱啊。”
“我沒關係的,你們昨天晚上就沒睡好吧?”菲洛米娜關心地問道:“現在沒什麼事,可以睡久一點。”
“菲洛米娜你人真好啊。”強森──新來的小男孩──感歎的開口,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帶著多麼尖銳的利刃:“你爸爸媽媽要是知道你這麼乖,肯定不會把你丟掉的。”
“啪擦。”細小的玻璃碎裂聲似乎在菲洛米娜的心臟中裂了開來,她有些錯愕的看著強森,張了張嘴之後小聲的反駁:“我沒有被丟掉。”
“可是你在這裡已經好久了!”另一個小女孩有些不解的開口:“院長奶奶說你出生沒多久就被警察送過來了!”
小孩子們從來就不懂什麼叫做童言無忌,他們向來純真直率,自己認為什麼就會堅持到底,菲洛米娜在這瞬間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她有些無措的試圖反駁,卻被一句句爭辯的話所堵了回來,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紮進吸血鬼胸口的木樁,狠狠地釘進了菲洛米娜的心臟。
最後她閉上了嘴。
她再也沒有試圖去爭辯什麼東西,曾經的天真友好從菲洛米娜的身上飛速流逝,她不再微笑、不再跟幼時好友湊在一起看漫天的星星、她不再像個人類。
慢慢地,孤僻、目中無人、驕傲自大這樣的標簽被牢牢地貼在了菲洛米娜的身上,就算她最後被歐森夫婦領養了也沒有撕掉。
被丟掉的歐森。
陰暗的屋內唯有窗簾處透出的絲絲橘紅色夕陽這點光線,菲洛米娜倚靠在門邊,烏黑的頭發將她整張臉完全遮蓋住,湛藍色的雙眼被洶湧奔來的記憶所淹沒,她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身處在那個無助又絕望的夏日午後。
明明窗外的北風仍然在喧囂的敲擊著玻璃,試圖從每一個縫隙灌進來,搶走僅存不多的溫度。
菲洛米娜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她當然知道。
這是她夢寐已久的事情,每個夜晚、每個噩夢裡她都會夢見兩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將自己扔在孤兒院的門口,而在三個月前,那個男人的身影第一次有了麵容。
她以為自己永遠看不見布魯斯·韋恩出現在自己麵前,那緊張跟忐忑看上去虛假卻又真實,跟偶爾出現的美夢嘲諷般的重疊在了一起。
但菲洛米娜同樣足夠理智,她的理智讓她自己都感到害怕。
漆黑一片的屋內,菲洛米娜伸出手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臉,冰涼的液體止不住地從眼角滑落,她用力的吸氣,試圖將那些不屬於【高傲冷酷的歐森】的情感全數從身體裡推開。
‘清醒一點,菲洛米娜·歐森。’她這麼告訴自己,過了這麼久之後,門外的聲音對於縮在門邊的菲洛米娜可以說清晰可聞,她聽見了東西被輕柔的放在地上的聲音,皮鞋猶豫的在門口來回的走了幾步,幾分鐘前掛斷的電話菲洛米娜聽得很清楚。
“我馬上回去。”細微的疲憊彌漫在聲音之中,被淚水沾濕的長發粘在了菲洛米娜的臉上,她看上去狼狽又無措。
最終,徘徊了幾次的腳步聲還是緩緩離去,菲洛米娜覺得自己花了畢生的忍耐力,才沒有站起身打開這扇門,衝到布魯斯·韋恩的麵前用這哭傻了的表情質問對方,為什麼過了三個月──過了整整三個月──他才想到要在自己的麵前出現。
電梯門關上的聲音讓菲洛米娜從顫抖之中驚醒,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哭過的少女茫然的摸了下自己麵上被淚水所沾濕的麵龐,然後緩慢的站起身,“啪!”的一聲打開了屋內的燈。
在黑暗之中呆久了的菲洛米娜,忽然的接觸到了刺眼的燈光,忍不住將眼睛緊緊地閉上,刺眼的視線卻似乎能透過眼皮刺激到他的眼睛,她伸手抹去那些刺激性的淚水。
少女轉過身,凝視著那扇不知道多久前被自己狠狠甩上的大門,現在看上去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她還在過著這段時間以來從沒改變過的日常生活。
“你是對的。”她開口,低沉的聲音帶著些微哭過的喑啞聲:“彆做無謂的事情,菲洛米娜。”
她轉過身,麵無表情的朝著房間的方向走去,背朝著那扇門。
那扇隔絕了十六年夢想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