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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令院培育的月蓮散發著如同月亮一般皎潔的光芒。這種僅在夜晚綻放的花卉,一定程度上具有著路燈的作用。
微弱地照亮雨夜前路。
“沿著這條路走,你就能出去。”散兵指向前方。
他以懶散而怠惰的姿勢斜靠在房簷某處的柱子邊,堇色的眼眸毫無聚焦地隨意盯著雨夜虛無的空處。
提線的人偶。
沒有自己的思考,任由擺弄。
執念也隻是一個灰色的目標。
黎昭這樣想著,明明是即將實現多年來的夢想,將要成為神明的時刻。
但是在這個虛幻夢境的雨夜,他看上去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像一副沒有靈魂的畫片,僅僅隻是塗抹上格子裡的色彩。
想要讓他露出更加鮮活一點的表情。
思維跳動得很快,完全沒有經過慎重的考量。手腳沒有經過腦袋的指令便動作,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抓住了一個光滑精致的鬥笠。
黎昭的動作太快,散兵剛開始沒反應過來,隨即猛地回神。
因為過於錯愕,以至於暫時沒有發出任何的質問。
黎昭掂量了一下重量,稀奇地說:“有點沉呢。”
語重心長地說:“室內打傘長不高的,戴帽子也是一樣。記得多曬曬太陽啊。先借你的鬥笠遮雨啦。”
她以為自己是小孩子嗎。
散兵想要發出一聲冷淡的嗤笑,正邁步去拿回自己的鬥笠,眼前卻突然閃過一道鋒利的冷芒。
完全沒有感知到殺意。
散兵瞳孔驟縮。
後知後覺捂住滲血的脖頸。
利器。小巧的利器。
大概是匕首。
少女溫熱的氣息撲打在他的頸側,呢喃著,像是在訴說婉轉動聽的情話。
“幸好這是在夢裡吧。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無論是你,我,還是雨夜的實驗室。”
“存在的概念也毫無意義。”
“不然我真的,真的……會有點下不去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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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然睜眼,入目的是無比熟悉的天花板。
明亮整潔的實驗室,儀器機械而精準地“滴答”走著,有節奏地在體內注入藥劑。
一時有些恍惚。
鮮血流動的感覺尚存,生命悄然流逝。
即使隻是個夢,印象也足夠深刻。
久久不散。
“醒了?看你的體征數據,好像在夢裡,溜達得不怎麼愉快啊。”
散兵遲緩地想起這裡是什麼地方,冷漠回應說:“你該關注的不是這些。”
室外也並沒有下雨。
一雙酒精消毒後的白手套輕輕拭去玻璃窗前的霧氣。透明乾淨的玻璃窗,折射出一個獨角麵具的男人。
淺藍的卷發懶散搭在肩頭,他搖晃著玻璃試管。
試管裡盛了一半紫色的渾濁不明液體,與玻璃窗碰撞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響聲過後,他就這樣懶懶地繼續說:“我聽說某個世界裡,存在一種名叫蜉蝣的生物,壽命短暫,朝生暮死。”
“你覺得呢?”
實驗室的光亮堪堪映照出散兵淩厲的側臉。
儀器機械地運轉。
滴答。
滴答。
散兵微微眯起眼睛,適應強烈的光線,淡淡道:“我不關心你的廢話,博士。”
“哦。那看來你是沒有什麼要拜托我的了。”
房間短暫地陷入寂靜。
“你是一個完美的人偶,擁有完美的材質,堅持得也最久。可惜,還不是一個完美的實驗品。”博士相當遺憾地歎了口氣,“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除卻巫山不是雲……”
“啊,扯遠了。”
博士歉意地一笑,語氣卻絲毫沒有歉疚的意思:“需要幫忙的話,對方叫做黎昭。下次出現的場合,大概是三天後的一場夢裡。”
“與其關心這個,還是好好調理一下自己吧。”散兵毫不客氣地說,“聽說你也算是個善心大發的醫生?在救治病人之前,不如先治療治療自己的精神狀態。”
博士掃過他一眼,並沒有理會他的僭越之語。話語裡透露著一股憐憫:“比起現實裡不能走動,也隻有在夢境裡,你才能使用四肢了。”
“期待你的表現。請便。”
***
如果任何知識與技能都可以通過學習獲得,所有的一切都非黑即白,有明令的界限與準則,而非曖昧的常識和共識。
那世界會變得多麼簡單。
黎昭憂傷地敲敲打打鍵盤,電腦屏幕上是已經修改過很多次的檢討。
夢魘倒是成功消滅了,檢討還沒寫完。
一拖再拖,打字的時候忍不住就腦補神裡綾人那永遠淺笑的眼睛和嘴角。
然後發出靈魂質問。
“你覺得這樣就行了嗎?這就是你反省的結果嗎?對未來的保證體現在何處?”
另一邊不受控製地想起醫生的告誡。
“克製堆積的情緒,也總有爆發的一天。以毒攻毒,也是一種療法。但是,不要違法。違法是底線。”
寫不下去了。
黎昭打開論壇。開始愉悅地網上衝浪。嘗試用短暫的歡愉忘掉現實的不快。
【警惕校園詐騙!古物鑒定合謀宰客!】
【是行為藝術還是嘩眾取寵?品水沙龍會正式於周三下午舉辦!】
【異軍突起!校園歌唱大賽驚現最大黑馬‘風色詩人’!】
為什麼有一種依稀的熟悉感。
不過黎昭並沒有多想,隨手點進一個帖子。
【主題:最近在備考四級,請問大家一個椅子用英文怎麼說?】
後麵居然跟了個“hot”的標識,回複樓層還不少。
1L:學成這樣還是儘早放棄吧,樓主。
2L: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3L:a chair。
樓主回複3L:不對,是abandon。
4L:……
5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