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好人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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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天空的那三隻眼睛這樣說。

聲音不知道從哪裡發出來的,夢總是這樣不講道理。三隻巨大的眼睛注視著黎昭和散兵,與它們對視久了,後腦勺一陣劇痛,眼前的事物逐漸扭曲成漩渦。

冰涼的手掌覆蓋在黎昭的眼睛上。

她的睫毛掃了掃人偶的掌心。

耳邊依舊是略帶嘲諷的聲音:“真想繼續看下去?被它抓過去,去當怪物的所有物?”

好怪啊……這話聽上去怎麼都好怪啊!

愚人眾都教了你什麼啊!

“我隻是想嘗試一下它會怎麼汙染我的精神而已啦……怎麼會想去附屬怪物。”

黎昭忍不住反駁,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人確實算幫了她一把,尾音小了下去。

……雖然好像她說得也沒好到哪裡去。

散兵顯然也是這麼想的,意味不明地“嗬”了一聲,收回手,雷電與眼珠粘膩的視線穿插在一起。

劇烈的波紋,一圈又一圈,與耀眼的光暈交織。

劇烈的情緒。

缺乏劇烈的情緒。

黎昭走神地心想。

公司給她的報告裡這樣總結評價她。

手段過於激進,想法過於匱乏。

一條公式化的流水線。冷白色的絞肉機。

黎昭不明白為什麼要對斬殺的夢魘抱有感情。

滿懷感激地道謝,然後讓它們消散麼。

聽上去瑪麗蘇到寫出來也會被評價說荒謬的程度吧?自己心甘情願地消失之類的。

黎昭突然有點好奇同事們都是怎麼獵殺夢魘的了。她發著呆,看上去完全被嚇得傻掉,這時散兵“嘖”了一聲,打掉她麵前一長條蠕動著的神經纖維。

“膽子比表現出來的要小啊。”

“沒有。”黎昭想辯解一下,說出的話沒有經過腦子,相當理所當然地脫口而出,“你在我身邊啊,所以就覺得很安全,走神就沒有注意到而已。”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散兵沒有再說話,眼神相當古怪地盯著她。

黎昭咽下唾沫,心想再怎麼樣他不過就是個夢中的造物而已,於是也努力地鼓足信心與他對視。一臉“我又沒有說錯”的理直氣壯。

兩人古怪又沉默的對視最終被絢爛的眼睛視線插入而打斷,散兵隨手一扯雷電,被切成超市大米一樣的血管嘩啦啦掉了一地。

片刻,他終於輕笑了一聲:“不會真的把我當作什麼好人了吧。”

“不行嗎。腦子和眼睛是長在我的脖子上誒。”

“奉勸你一句,最好不要擅自假定陌生人的立場。”

“哦。你很有經驗啊?是不是回想起上次我們的見麵啦?”

“偷襲的伎倆,當然隻能是一次性的。你有彆的招式嗎?”

聽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嘲諷,總之黎昭沒有來得及回答,因為附近的草叢突然傳出極其不合時宜的一聲貓叫。

天空的三隻眼睛發射出的神經纖維擊中了它的尾巴。

是一隻不幸被沾染黑霧的小貓,叫聲聽上去很是痛苦,尾巴軟軟地搭在一旁的石頭,細小的血絲從傷口滲出,徒勞地掙紮。

他們同時看了過去。

“你要去庇護它嗎?”

散兵突然問。

少年的尾音自帶輕佻的上揚,使他的語氣總是透露出一種在鄙夷全世界的不屑。

雖然本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個意思。

黎昭仰頭,與散兵對視。

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在夢境裡投注感情,但其實一直以來的漠視,是她所選擇的保護。

壓抑的,起伏湧動的衝動,翻滾不停。

與生俱來的惡念。

黎昭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樣,但是她很早就在父母嚴厲的詰問和責罰中剖析自己。

人性本惡。

尚在胎腹中就不會安分,母親說她的惡性在那時就初見端倪。

五歲時她喜歡用開水去澆螞蟻窩,興致盎然地觀察它們驚慌失措爬出洞穴的模樣。

十一歲時收到一束向日葵,男生羞澀地塞進她的手中,拿回家就去研究切割成幾段根莖依舊能生長。

十二歲母親拷問她是不是教育出了問題,才把她養成這幅模樣。

比起庇佑。

更應該擔心她會不會成為加害者吧。

黎昭垂眸,睫毛輕輕顫動,如同振翅的蝴蝶。

陰影裡看不見她的眼眸是什麼色彩。

長大後她看到喜歡的事物,第一反應是逃跑。因為深知傷害到對方的概率。

無論是鴿子,螞蟻,貓咪,還是水彩色的向日葵。

她是會毫不猶豫在自己傷口上撒鹽的那種人。

而散兵的第一反應卻是認為她會去救助一隻折尾的貓咪。

真是讓人羨慕啊。這種不需要後天矯正的善良本性。要是真照著公司建議的那樣發泄一下,彆說夢魘了,她怕把委托人搞出心理創傷,公司資金鏈當場斷裂破產,隔天就在法庭對簿公堂。

黎昭舔舔乾澀的嘴唇,由衷地感慨:“你是個好人啊。”

愚人眾第六席執行官,往返深淵作戰無數,被女皇稱作的“散兵”。

頭一回從幾麵之緣的陌生人的口吻裡,聽到這樣的評價。

他高高揚起眉:“何等荒謬可笑的結論。”

偏偏在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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