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不是讓你吃那一塊的魚肉!”
黎昭成功炸毛。
傾奇者不知道她在著急什麼,反而覺得眼前的場景令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忍不住笑了一下。
黎昭在看到他笑容的時候心下一緊,有種完了完了這孩子不會要被她玩成白切黑吧的感覺。
她問:“你不會覺得這樣很好玩吧?”
“確實感覺很有意思。”傾奇者老老實實地回答,“就像戳一下蝸牛的殼,它們就縮進去一點。”
“不要隨隨便便就吃彆人吃過的東西。”
黎昭努力地搜刮著詞彙,有種在給三歲的小孩解釋“我是怎麼被爸爸媽媽創造出來的”的錯覺。
如果是路上遇到的隨機路人采訪,她大概隻會麵無表情地盯著鏡頭,然後認真地回答“交.配”兩個字。
但是他是人偶。
乾淨的,沒有被汙染過,白紙一樣的人偶。
黎昭覺得她這輩子最大的耐心都用在對方身上了。
“你剛剛的舉動,在人類的社會中,共享食物被視為一種社交行為,表示著你給予了對方巨大的親密和信任。”黎昭嚴肅地說,“不能隨便這樣做。有的人還會認為這樣不衛生,並不恰當。”
人類好多“不可以”,“不允許”和“不能”啊。
傾奇者乖乖點頭。
黎昭鬆了一口氣,又聽他問。
“可我就是很信任你啊。你會覺得我這樣做不乾淨嗎?”
“不會。”
黎昭下意識就這麼回答了。
“那我隻這樣對你做就好了啊。”
黎昭握住烤魚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差點沒有拿穩。
……這人!
他繼續用那張無辜的臉問:“不可以麼?”
……怎麼還在輸出!
黎昭缺乏表情地“哦”了一聲。鎮定地把已經燒焦的烤堇瓜取下來,然後一臉冷漠地咬下了炭鍋爐一樣的外衣。
最後大腦實在匱乏到組織不起什麼字詞,語言係統全麵崩潰,隻能從回憶裡選擇了散兵的話。
過了很久,才回答他:“不要得寸進尺啊。”
傾奇者:“得寸進尺是什麼意思?”
最後兩個人雞飛狗跳地吃完了這一餐。主要是黎昭提心吊膽,有點擔心這個一塵不染的人偶被自己教壞,可她又不是什麼好人,隻能儘力地保護這個幼苗苗不要長歪。
傾奇者也很敏銳地注意到這件事。
“你好像很小心地在對待我。”
“怎麼會這麼問?”
“很相似。我經常一個人坐在這兒,看到海鷗孵育巢穴裡的鳥蛋。你與海鷗就露出那種相似的表情。”
“鳥蛋?哪有鳥蛋?”黎昭抓住了重點。
“啊?”
雖然不太明白話題為什麼會這樣突兀地跳到這上麵來,但傾奇者還是抬起手指向黎昭的背後,高一點的樹枝上:“那裡。”
黎昭目測了一下高度,感覺要真的爬上去的話萬一摔下來一定會很痛,於是放棄了手搓提瓦特煎蛋的想法。
傾奇者依舊很嚴肅地在堅持說:“很像,你們帶給我的感覺。”
“感覺嗎?也不算直覺。”
“直覺是什麼?”
“由過往經驗,和個人的情感感知綜合得出的,不需要經過深思熟慮的認知和判斷。你現在還沒有經驗那種東西。”
“那情感和感知,我總該有吧?”
他偏過頭去看黎昭。黎昭終於收回了覬覦鳥蛋的視線,她後背上被騙騙花燒灼的傷口已經結疤,雖然已經沒有疼痛的感覺,但看上去相當可怖,觸目驚心地從她白淨的肌膚上蔓延。
她的語氣依舊是漫不經心的。
“沒辦法呀,在我眼裡,你就像那種剛破殼的雛鳥呢。大概會把撿來的樹枝認作蚌殼裡的珍珠。”
“不會的。”
“你現在大概連什麼是情感都不明白吧。”
“……”
黎昭笑了一下:“怎麼了?”
傾奇者沒說話,略微偏過頭去。有點在生悶氣的模樣。
長長的幕簾遮住他的身形。因為現在在沙灘上抓魚和燒烤,原本乾淨潔白的衣袖沾染很明顯的淤泥。
不能靠得太近啊。黎昭心想,喜歡的東西遠遠看著就好啦。所以她才會喜歡玩遊戲,畢竟怎樣也無法傷害到一個不存在的人吧。
“等我以後學會了人類的知識,一定會說過你的。”
過了一會,傾奇者悶悶地說。
“好啊。”黎昭隨口就答應了。
這種虛無縹緲的,關於“以後”和“未來”的承諾,最是輕飄飄的,沒有分量了。
羽毛一樣漫天飛,到最後手裡什麼也接不住。空無一物。
“在此之前,我可以把你當作老師嗎?”傾奇者問。
黎昭感到有些好笑,有一種時空扭曲的錯亂。
白天的白日夢裡,散兵說可以當她的老師,教她戰鬥與殺意。
到了晚上,傾奇者詢問她可不可以當他的老師,教他常識與人世。
反差太大了吧。她都要人格分裂了。
“當然可以。”黎昭說,“但是不要抱太大期望哦。也不要聽信我的一麵之詞。”
傾奇者認真地記下了:“好的。”
黎昭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臉,感慨說:“你好乖啊。”
人偶並沒有親密接觸的認知,隻是覺得這樣很舒服。
黎昭覺得他現在像一隻曬夠太陽露出肚皮的貓咪,在草地上打滾。
“真的是美夢。”黎昭也放鬆了下來,“好久沒做過這樣好的夢了。真不錯。”
原來她的工作帶給彆人的是這樣的感受啊。稍微有那麼一點有成就感了。
“那美夢在你們的世界,是什麼?”
微風吹拂過,傾奇者掀開一邊的幕簾,兩隻手好好地搭在膝蓋上,像個上課好好聽講的學生。
與那樣一雙眼眸對視,怎麼忍心告訴他,他隻是自己假想出來的,一個並不存在的幻影呢。
黎昭抬手,摸了摸下巴。
大霧漸漸散開,海麵泛起粼粼波光。日出打碎在了波浪上。
這時,她想到了準確一點的描述。
“是奇跡一樣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