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滅(1 / 2)

預感到蘇溪的二重身接下來說的話至關重要, 加之她說話也挺費勁的, 陳溺沒有中途打斷,安靜的站在一旁等她說完。

“修哉可以通過肢體接觸……或者說觸碰任何物體, 獲取一些信息,我……不知道具體他可以做到哪一步……”二重身已經很累了,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

“蘇溪一直被我們關在車庫裡綁著,搜查那天晚上,修哉和我提前把蘇溪藏在了小區附近的綠化帶中,鈴鐺也給了蘇溪, 他說你是不會進入那裡的。”

可真是了解他挑剔的性子……難怪那時那麼快提出要去另一條街上找公交車, 其實是為了將他引開才這麼做。

而當時他看到蘇溪的二重身手上有繩子的勒痕,現在想想這些早就有跡可循。

“發現晴晴的不良反應後,我原想向你坦白, 修哉阻止了我,他將蘇溪放了出來。你知道嗎……?遊戲開始以後,蘇溪曾經有過借機殺死晴晴的想法……”

人的想法是矛盾的,如同在感到行事艱難時, 心底冒出放棄的念頭的同時, 又不斷的告訴自己不可以放棄,堅持下去。

蘇溪本人曾經在保護與放棄晴晴之間徘徊不止,世界已經變成了這樣,帶著一個孩子活下去,對她來說可能是非常艱難的一件事吧。

似乎已經沒有其他想對陳溺說的了,她閉上了雙眼。

剩下的事可以邊走邊想, 最緊要的事要趕在修哉回來前帶晴晴的二重身離開。

陳溺駕車離開了小區,途中他將蘇溪的二重身說的那些話回憶了個大概。

忽然之間想到當初修哉將他帶回來後,執意要親手幫他上藥,那時他還以為這人是熱心過度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古人誠不欺我。

晴晴本人的閱曆本也就不多,她的二重身自然如此。

陳溺的住處有不少稀罕玩意兒,小晴晴看到什麼都頗為好奇,沒吃過的都想試一試,但沒有晴晴本人在,她吃不出任何味道。

“大晴晴會喜歡嗎?”她放下精致的點心,有些悶悶不樂,“如果大晴晴在這裡就好了。”

陳溺打開電視,隨手把遊戲掌機丟給了她:“吃不出味道就彆吃了,挑你喜歡的玩。”

小晴晴摸了摸肚子:“可是我好餓呀。”人吃的食物並不能消除她的饑餓感,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頹然道:“我想大晴晴和媽媽了。”

陳溺:“你可以繼續想,也可以想些其他事,你隻剩下幾天的時間了,沒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小晴晴點點頭。

有是有,有很多,可都是想和大晴晴一起做的,涉及到以後,皆是空想。

她又說了:“溺溺,我不喜歡修哉,他會嚇唬我和媽媽,但是大晴晴不知道。”

隨著為數不多的天數一天天過去,二重身的數量也在大量消減著,而小晴晴也被饑餓感折磨得越發無法控製自己。

陳溺把門窗都鎖死了,起初他還覺得太過吵鬨,但五天之後,小晴晴已經連吵鬨的力氣也沒了。

距離最後隻剩下了四天的時間,C007是唯一一個還沒有達成通關條件的區域。

不過還好,二重身的數量也所剩無幾,其中一個還沒有消失的二重身,就在陳溺身邊。

她躺在沙發上,因太過難受不停流著眼淚,迷茫的看著陳溺:“溺溺,我是不是快要消失了。”

陳溺在日曆台上用紅筆圈出一個日期:“還有兩天。”

小晴晴:“我想吃你給大晴晴做過的烤麵包……”

陳溺轉過頭看向她:“吐司是早餐,現在是晚上。”

和小孩子講道理是行不通的,小晴晴仍舊一臉固執的看著他。

將剝了一半的橘子丟到茶幾上,陳溺站起身走向冰箱,拿出一袋吐司麵包來。

雖然知道她吃不出味道,但吐司烤好後,陳溺還是在上麵抹了不少果醬。

他把盛著吐司的白色瓷盤賜給小晴晴:“吃吧。”

時如白駒,兩天的時間對於呆在家中無所事事的陳溺而言,不過是睡上兩覺的事。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親眼目睹二重身消失了,二重身因無法攝入食物消失的速度要比因本體死亡消失慢得多。

小晴晴在一點點的淡化,照入屋內的陽光穿透了她的身體,整個人如同被打上了柔光。

“溺溺。”她伸出手,拽了拽陳溺的衣袖。

等陳溺低頭向她看去後,她摘下了頭上的黑貓發卡,小小的手不受控製的顫抖著,把那枚發卡輕輕放在陳溺的手心裡。

“是大晴晴送給我的……我想把這個留給她,大晴晴會忘記我嗎……?”她說話的語速也變得十分緩慢。

陳溺握手,收下了發卡:“我不一定還能見到她。”

小晴晴噙著眼淚,朝他露出一個笑:“大晴晴喜歡溺溺,所以會來找溺溺。”她垂下了頭,最後一句話淹沒在了稀薄的空氣中:“好想見大晴晴……謝謝她,還有貓貓發卡,很喜歡,想一直戴著……”

‘啪嗒’一下,晶瑩的淚珠子滴答在黑皮沙發上。

【恭喜C007區域,在規定時間達成本區域遊戲通關條件。】

【D球全部區域遊戲均已結束,本場回合圓滿完成,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不知打哪來的聲音,環繞在四周。

世界上的最後一個二重身,消失了,滴落在沙發表層上的眼淚也不見了蹤影,陳溺看著空掉的沙發,探手從表麵拂過。

連點兒體溫都沒有留下。

原本蹲在小晴晴身上的雞崽斜著頭瞅著陳溺,陳溺從它臉上看出了大寫的懵逼,它順著陳溺擱放在沙發上的那隻手攀爬至肩頭。

終於迎來了期待已久的遊戲結束,可並沒有陳溺想象中那麼令人愉悅。

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底蔓延開來。

陳溺沒能沉溺在這種情緒中太久,有個不速之客,找上門來了。

門鈴聲響起時,他還有點兒好奇這一大清早誰會來拜訪自己,當他透過貓眼看到了杵在門外的人後,心情更是糟了。

房門打開,陳溺不耐的看著走廊上的人,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你一聲不吭的就走了,晴晴和我都很擔心。”修哉一如既往帶著極具親和力的笑臉,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晴晴被他牽著,表情依舊木然,並沒有因二重身的消失恢複正常。

被他擺過了一道後,陳溺現在完全不吃他這一套。

縱使還不清楚修哉接近他到底有何目的,要說是沒有半點兒惡意摻雜在其中,陳溺是斷然不信的。

他正欲關上門時,從樓梯間裡傳來的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將二人的注意力雙雙吸引過去。

閉眼後再睜眼看到的下一幕,是兩名鳥嘴醫生步伐整齊利落的朝他走了過來,鋥亮的黑皮鞋磕在堅實的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脆響。

就連修哉也愣在了原地,被疫醫的意外來臨打得措手不及。

從他們身上傳來的危險氣息著實叫人心神戰栗,不過相比之下,卻比白疫醫所帶來的壓力與心理恐懼要好上許多。

有了與白疫醫的兩次會麵經曆,陳溺完全能夠保持冷靜和腿不軟,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一步步走近,最終停到了自己麵前。

修哉直接被兩名疫醫擠到了一旁,從頭到尾,疫醫連多餘的眼神都未分給他一眼,全然當他不存在。

“C007區域,陳溺。”

“你被捕了。”

“現在,跟我們走。”

這兩個鳥嘴醫生像煞神一般擋在門前,一對一句的說完了台詞。

陳溺滿心疑惑,完全想不到還有這麼一遭。

難道是因為先前他在白疫醫的屍首上蓋了防塵罩?真是這樣就虧大發了,那個防塵罩的價錢可不便宜。

想在兩個鳥嘴醫生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似乎不太可能,挑戰生命極限的事就沒必要做了。

“這是小晴晴給你的,她讓我告訴你,她很喜歡你給她的這份禮物。”陳溺俯下身去,掏出了口袋裡的那枚發卡,將手伸到晴晴手邊。

晴晴的身體小幅度的晃動了一瞬間,她握住了那枚發卡。

把黑貓發卡給了晴晴後,陳溺再度直起身,向其中一名鳥嘴醫生頷首:“走吧。”

有些人表麵上看絲毫不慌,實際上已經嚇到麵無表情了。

疫醫轉過身帶路,又要朝樓梯間走。

陳溺道:“坐電梯。”

兩名疫醫出乎意料的好說話,又齊齊回過身,朝電梯的方向邁出腳步。

陳溺被夾在他們中間,沒走出兩步,修哉就從後叫住了他:“等下。”

疫醫們與陳溺同時轉過頭看向修哉,動作詭異的同步了。

在幾道視線的注視下,修哉一時啞然,額角滲出了幾滴汗珠子。

他還是極力保持住了鎮定,開口道:“蘇溪死了。”

“我知道。”陳溺並不意外,那天小晴晴好生生的忽然嚎啕大哭,說大晴晴很難過、大晴晴想媽媽的時候,他就猜到了。

修哉:“所以在你回來之前,我代替你照顧她一段時間,可彆讓晴晴等太久了。”

陳溺道:“代替我照顧?蘇溪懷得又不是我的孩子。”留下一聲嗤笑,他沒再做多停留,乾脆利落的隨疫醫走進了電梯

兩名疫醫親自來抓他,陳溺覺得這待遇其他人可能享受不到。

實則不然,是他太天真了。

走出公寓樓後,陳溺看到了街上有數不計數的穿著黑色大衣戴著黑禮帽與鳥嘴麵具的疫醫,也有不少像他一樣的人。

在鳥嘴醫生的押送下,人流朝同一個方向湧進,到底有多少疫醫……?或許可以用天文數字來計算,這條街一眼望去如同黑色的川流,永無儘頭的延伸向前。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陳溺是被兩個鳥嘴醫生夾在中間,而其他人則全部是由一名鳥嘴醫生押著朝前走。

但這其中沒有一個疫醫是白色的,這是不是代表著,白色的疫醫隻有一個……先前出現在他麵前的白疫醫,至始至終都是同一個?

他試著向走在身邊的一名女人搭話:“你見過白色的疫醫嗎?”

那年輕的女人滿臉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黑的白的我都不想見。”

誰不是呢……但他仔細想想,白疫醫先後出現幾次都沒有害過他,反而,像是有意的在幫他。

這個猜測陳溺還不太能夠肯定,畢竟他想不出一個理由來解釋白疫醫為什麼要幫他。

作為唯一一個昂首闊步的人,陳溺在人群中顯得極為顯眼,甚至招來了一些人的不滿。

“為什麼那個人就能自己走,我就不行?!”

“因為我正押著你呢。”和那人同行的疫醫還是名女性,她回答完後亮出一把小小的手術刀:“有什麼問題?”

“沒了,謝謝。”

看樣子,每個疫醫還各有各的脾氣。

陳溺也有相同的疑惑,轉頭看向左邊的鳥嘴醫生:“為什麼要我自己走?”

兩名黑疫醫相視一眼,一通眼神交流後,其中一個問道:“你想被我背著走,還是被他抱著走?”

陳溺:“……?”

見他遲遲不答,其中一名鳥嘴醫生朝他伸出雙臂。

陳溺趕忙把那雙手扶開:“不了,我自己走。”

黑色的河川經過幾番周轉變為了溪流,到最後和陳溺同行的隻餘下一小波人。

沒有細數走了多長時間,他覺得喉嚨有些乾澀,他抬手將最上方的扣子解開,乾咳了兩聲。

一隻帶著黑色皮革手套的手伸到了他麵前,手裡還拿著罐可樂。

陳溺下意識的抬手就接著了,還是冰的,等黑疫醫的手收回去後,他愣住了,皺著眉頭去看右側的鳥嘴醫生。

左邊那隻:“人的力氣小,你該打開再給他。”

把可樂遞給他的鳥嘴醫生點點頭:“哦。”又要把可樂拿回去。

陳溺躲開:“我打得開。”

同行的其他人看向陳溺的眼神已經不能用氣憤來描述了。

陳溺毫不掩飾內心的愉悅,勾起嘴角。

遊戲開始後,他從門庭赫奕的眾人巴結對象,變為了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人,說心裡無怨是假的,現在竟然因為被鬼怪優待而找回了優越感。

他也不怕會因此成為誰的眼中釘,看他不順眼的人也不差那麼一個兩個。

回過神時,他們已經被疫醫帶到了一處大莊園裡。

莊園的建築風格華美,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主館是尖頂的洋館,三樓的閣樓有兩扇窗戶,長而扁,邊角圓潤幾近讓窗戶形狀看上去像橢圓。

兩扇窗左右對稱,遠望像人的眼睛,注視著走入莊園中的一行人。

疫醫們把他們送進了莊園洋館內,在那之後其他的疫醫片刻不留的離開了,唯獨送陳溺來的那兩個還遲遲不見走。

鳥嘴醫生不走,其他人也不大敢動。

幾分鐘後,一名身姿筆挺的英俊男子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他穿著漿洗過的硬挺白襯衫,衣領處還係著領結,襯衫外是黑色的馬甲,最外麵套著修身的燕尾服,下身是黑色的長褲與皮鞋,頭發也一絲不苟的全部梳起。

陳溺一眼認出,這應該不是莊園的主人,而是管家。

鳥嘴醫生用手杖敲打著地板:“來遲了。”聽起來頗為不悅。

管家慘白著臉道:“十分抱歉。”他摸出一塊雪白的手帕,擦了擦臉上滲出的薄汗。

另一名疫醫道:“這些人贖了罪才能離開。”

管家表現的畢恭畢敬:“是。”

陳溺聽著三者之間的對話,思索著這座莊園的主人會不會是疫醫,要麼就是疫醫們的地位在莊園主人之上。

兩名鳥嘴醫生交代了幾句話後也離開了莊園,除陳溺以外的人皆齊齊鬆了一口氣。

視線快速掃過在場的人,陳溺統計著與他一同入莊園的人數,這時才發現楊賢竟然也在其中。

兩人的視線對視上,又很快移開,彼此都沒有現場認親的打算。

但不得不說,看到楊賢時,陳溺多少有些安心,在充滿未知數的陌生環境下有一個還算得上相熟的人,也算是份意外驚喜。

楊賢身旁還有一個女生,年齡不大,梳著馬尾辮,還穿著校服,看起來是名高中生。

兩人是一起的,從進入莊園後,那女孩就躲在楊賢身後,看得出來極其信賴他。

管家的臉色也比之前要好許多,雖仍舊是在蒼白的範疇,但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驚惶。

他看向眾人道:“初次見麵,我是這座莊園的管家——托拜厄斯,今後將由我來負責各位的生活起居。”

“請跟我來。”托拜厄斯示意眾人跟上他,隨手介紹路過的房間:“這裡是餐廳,早上七點、中午十二點、晚上六點可以來這裡用餐。”

一樓隨處可見有不少白塑雕像,和洋館整體有些不搭,那些雕像看起來很新,白得像是用初雪堆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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