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1 / 2)

溫熱粘稠的液體濺到了臉上, 順著滴落下去, 又砸在了月光雀的頭頂, 它甩甩腦袋, 白羽又是乾乾淨淨一層不染。

都是為了活命, 憑本事爭輸贏, 殺一個想要自己命的東西,陳溺下得了這個手, 不論對方是人是鬼。

在殺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拜托這人。

那狼人還留著一口氣, 生命力果然異於常人, 他的後腦勺多了一處淺淺的凹陷, 隔著厚厚一層皮毛也能看得到, 腥熱的血液似穿了線的紅珠子滴流在地麵。

陳溺有意湊近,暴露破綻。

屹立在鞋尖上的雀鳥昂起頭鳴啼, 叫聲中帶著警告的意味。

那狼頭人身的怪物倏爾抬起頭,因骨骼與五官不協調而異樣詭異的正臉映入眼簾。

見他仍舊沒有動作,陳溺眯起雙眼,稍稍彎下腰身:“告訴你一個秘密, 殺了我,你們就贏了, 不試試嗎?”他有意激怒這隻狼人, 輕佻笑道:“還要繼續忍受自己現在這副惡心的樣子嗎?好鄰居。”

那狼人頭頂上立起的雙耳抖動兩下,它蓄儘力氣,抬起上臂朝陳溺抓去。

陳溺直起身向後退一步, 野獸鋒利的前爪在他的喉嚨乃至左肩處劃出四道由淺至深的口子,外套與上衣也被撓下了一塊布料,彎鉤狀的指甲勾陷在陳溺的肩頭。

月光雀粗糲的啼叫同時響起。

陳溺抬手捂住喉嚨,倒吸一口冷氣,不儘滿意道:“成了狼人,也才這點兒能耐?”

他皺起眉頭,還有一句“再給你一次機會”沒來得及說出口,隻聽鳥類高頻率拍打翅膀的響動從由傳來,被翻攪起的氣流形成一道風。

瞬息之間,月牙弧度的銀輝在陳溺的眼前一閃即逝,抬頭隻見上一秒還蹲在他鞋尖上的白雀煽動著翅膀懸於上方,幾滴血珠子散落在陳溺周身。

狼人徹底沒有了生息,兩條前臂垂在籠內,耷拉在門檻上的腦袋上多出了一個拳頭大的窟窿,那空洞由下顎穿透至頭頂,令它連半聲嚎叫也沒發出就斷了氣。

陳溺輕歎一口氣,伸出手推開鳥籠門的下半部分。

掛在門上的屍體悶聲倒地,即使是死後它也沒有恢複人類本該有的樣貌,猙獰的狼首有朝前凸出的長嘴,呲著一口獠牙。

白雀甩乾淨了帶著土腥味的血液,緩動翅膀欲落在陳溺的肩頭,卻被他揚手拍到了一旁。

它繞著陳溺周身飛了一圈,連連幾聲鳴啼竟讓陳溺從中聽出了憤怒。

托拜厄斯姍姍來遲,將客廳裡的場麵收入眼中,他步伐平穩的走到陳溺身邊:“主人是否需要包紮一下傷口?”

陳溺:“過會兒再說。”他蹲下身去,抓起狼人的一條前臂,問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它的爪子活動?我需要再製造一處傷口。”

他放下捂在喉嚨處的那隻手,失去了血色的麵孔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月光雀落在電視屏幕上,兩道視線死死的盯著托拜厄斯。

托拜厄斯道:“恕我多嘴,能告訴我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陳溺麵不改色道:“在受傷和活命兩者之間,我選後者,我會用儘一切手段讓自己活下去。”

托拜厄斯俯首:“我明白了。”

陳溺:“這裡不會致命,讓外人瞧起來又會顯得足夠嚴重。”他一手抓著兩人的爪,一手摁在自己的腹側。

托拜厄斯走近,月光雀猛地一下子迎著他的臉衝去,又在鋒利的喙頂距離管家的臉一紙之隔時停下,嘶啞的鳥鳴較之前更加的低沉了。

他摘下其中一隻手套,直直蹲下身,一手附在了狼人的屍體上:“既然這是莊園主人的意思,我也隻有遵循。”

月光雀落到管家的頭頂一陣亂踩,勾爪一薅,硬生生拔下來一撮頭發。

屍身出現了石化現象,自管家觸碰到的那一塊由外擴散開來,頃刻間由肉身淪為了一塑雕像。

托拜厄斯起身,滿意地打量著自己的作品,惋惜道:“沒有這個洞就更完美了。”

白塑雕像隨著他一同起身,在管家的操作下向陳溺襲去。

他下意識的閉上雙目,鈍痛即生,由腹部蔓延至全身。

在管家操縱之下的狼人雕像出手利落,睜開眼時,他的腹間已經多了一處看似可怖的傷口。

月光雀氣得連連叨掉了管家幾口頭發,在他頭上一本亂踩,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苟的大背頭轉眼間成了雞窩。

“請讓我送您回房間。”托拜厄斯上前一步,欲去攙扶身形搖搖欲晃的陳溺。

陳溺扶開他的手:“把鳥籠裡的血跡清理乾淨,還有這具屍體。”

白雀順勢跳落在他的手背上,陳溺沒有力氣驅趕它,他麵色發白,浸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他委身扶著茶幾跌坐在地,聲音清淺:“就當你今晚沒有出現過。”

管家得命,把鳥籠裡外打掃乾淨後,趕著白石雕像朝樓上走去。

伸手兩處不會要了他的命,隻是體內血液的流失使得他開始頭暈,體溫漸低,最終意識歸於模糊。

傷口隱隱作痛,血液冷卻後附著在衣物上過分的黏膩,隻讓人覺得又濕又冷,十分難受。

但這些感覺在中途就被暖洋洋的氣息給驅散了,一隻手覆在了他的傷處,報複似地摁壓在上。

虛實夢醒之間,襲來的疼痛令他身體短暫的抽搐了一小下,他蜷起身體。

蓋在腰腹處的手仍未拿開,卻失了力道。

陳溺痛覺也隨之麻痹,感官集中於那道斷斷續續的貼著他的耳畔與側臉灌入頸間的溫熱清淺的氣流,舒緩的頻率溫柔地將他帶入睡夢之中。

有人受了傷還能睡得香甜,有人卻在被夢魘拖拽墜入深淵無法脫身。

修哉已經有許久沒有再夢到過小時的那個家,從八音盒中傳出輕盈悅耳的音律貫徹了整個夢境,他睡不好,也醒不來。

陳溺於嘈雜之中蘇醒,身下不再是堅硬冰涼的地板,身上蓋著柔軟乾燥的絨被,那被子十分的輕,不會壓到他的傷口,又足夠保暖。

他緩睜開雙目,程幾何那一張蠢臉第一時間湊到他的視野之中。

“終於醒了,你嚇死我了!”她尤為激動,欣喜的拔高了音調。

她離得並不近,生怕會無意間壓到陳溺的傷口。

坐在小椅子上的晴晴一嗓子嚎了出來,哭著撲過去。

程幾何眼疾手快的撈住了晴晴:“彆彆彆,撲上去你家溺溺得再多躺三天。”

陳溺手肘撐在床麵上,支著上半身坐起來。

程幾何想製止他,卻又不敢碰他,舉著手在旁邊乾著急:“你彆動啊,你彆動,躺著躺著。”

屋裡其他人也圍上前來,床兩邊被堵得嚴嚴實實。

陳溺垂下頭看了眼肩膀至腹部裹著的白色繃帶,依稀能嗅到清清淡淡的藥味。

楊賢:“我們發現你之後,喊來了管家,是他給你清洗和包紮的,反正他不是人,你也甭覺得彆扭。”

陳溺喉嚨乾澀得像是黏在了一起,張了張口想說話,卻沒吐出一個字音。

他朝站在房門旁的托拜厄斯看去,接觸到他的目光後,托拜厄斯不著痕跡的移開,晃了晃頭,又彆過看向不遠處的金鳥籠,稍稍抬起了下巴。

陳溺無法從他的動作裡看出托拜厄斯想表達什麼,他乾著嗓子,嗓音沙啞道:“倒水。”

“哦,哦。”程幾何緊張得不行,手慌腳亂的去拿杯子。

托拜厄斯走上前,取走了她剛剛端起的茶壺:“我來。”

等他咽下水後,夏初宇急切地問道:“昨晚是有狼人來了嗎?那狼人呢?不是說呆在這裡就能保證我們的安全嗎?”

陳溺嗆到一口水,接連咳嗽。

修哉:“你先彆急,第一個晚上有疏忽也是難免的。”他的臉色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眼下透著青黑。

蘇瀲童嘟噥道:“輪得到你來說嘛,就屬你最可疑。”

穀阿羽道:“管家昨夜沒有發現有人闖進來嗎?”

托拜厄斯垂下頭去:“一時疏忽,今後我會命人輪番在莊園內巡遊。”

樓新月與沈越一反常態的安靜,始終垂著頭站在床邊,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

方才的咳嗽牽扯到了他的傷處,陳溺眉頭微皺,抿著嘴,手隔著被子壓在了腹部,又抬手摸了摸纏在脖子上的繃帶。

程幾何:“不舒服嗎?”

陳溺不答反問:“為什麼說修哉最可疑?”他的目光落在蘇瀲童身上。

回答他的人是郝梵,在蘇瀲童開口前先一步說道:“看他的麵色和黑眼圈,分明就是昨晚沒怎麼睡覺。”

他振振有詞的說:“他說陪你一起喝酒睡得晚了,又沒睡好,你遇襲的時候他該是剛躺下不久,昨晚睡得淺的都被外麵的響動驚醒了,就他一個到早上才從房間裡出來。”

程幾何不好意思的撓著頭:“我睡覺沉,還是他們來敲門,我才醒的。”

楊賢附和點頭。

蘇瀲童道:“穀阿羽是第一個發現你倒在客廳的人,我其實聽到響動的時候就醒了……”她囁嚅著說:“就是害怕,過了四點才敢出去。”

夏初宇:“襲擊你的那個狼人呢?”

陳溺搖頭:“它逃走了,我有一個反傷道具,會讓攻擊我的人身上出現相同的傷口,至於逃去了哪裡我並不清楚。”

他順口一提:“昨晚我心情不大好,叫了修哉下來喝酒,我們兩個都喝了不少,醉宿的人睡不好又難叫醒,很正常。”

修哉鬆了一口氣,道:“還好你醒得快,再晚上一天我可能要被投票處刑了。”

陳溺:“今天的投票呢?”

楊賢摸著後腦勺道:“好險,要不是昨晚有狼來刀你,我們今天估計真得拿個NO.1。”

陳溺:“電腦拿來給我看看。”

程幾何不讚同道:“你好好躺著吧,飯還沒吃呢就要上網。”她轉過頭,對管家道:“給他支個床上小餐桌,筆記本容易壓到傷口。”

修哉略為自疚:“昨晚不應該留你一個人在客廳。”

陳溺道:“閒著沒事也彆全在這圍著我。”

托拜厄斯拉開房門,側身等著他們出去。

程幾何抱起晴晴:“那我們先去吃午飯,你好好休息。”

房裡的人留下一兩句關切的話後陸續離開,連雞崽也被楊賢揪了出去,說它是話嘮,留在這裡吵人清淨。

陳溺得了喘口氣的空隙,他坐到床邊,扶著床沿站起身。

金籠子裡那隻看不見的雀鳥這兩日極其呱噪,格外愛叫,陳溺一站起來,就被從籠中發出的那陣刺耳的叫聲給驚得又坐了回去。

明明先前安靜的如同不存在,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

陳溺想了想,他沒養過其他的鳥,按照養鸚鵡的經驗來看,雞崽在碗裡沒糧的時候會比平時吵鬨。

可先前這隻鳥一隻住在那個小得不行的鳥籠裡,沒有沒有水碗也沒有食盒,根本是一隻自發熱永動雞,應當不會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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