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阿羽轉發了程幾何的那幾句語音消息, 從語音內容可以判斷出那幾條是程幾何在進入居民家中之前發送的, 也就是說那時程幾何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狀況。
發出的時間是在昨天下午六點十分。
程幾何的聲音混雜著風聲從手機中傳出, 還夾雜著紊亂的呼氣聲,不過她的語氣聽起來基本與平日裡無異,還可以算得上是元氣滿滿,
“天黑了, 我找不著路了,人在法國已沉入雪底, 我準備去找一家人求收留。”
“你們先回去,不用擔心我,熱情的法國人向我敞開了大門,嘻嘻嘻。”
多虧了程幾何為了讓隊友們放下心,還發了個帶定位的合照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否則恐怕到現在他們也還沒有找到人在哪。
修哉道:“先前我和陳溺也進入過街道的居民家中,並沒有出現什麼異常情況。”
穀阿羽說:“大概是與停留時間有關,幾何姐應該是在六點十分到六點二十之間進入居民家裡的,快到八點的時候她就沒再回過我們的消息。”
陳溺斟酌道:“限製逗留時長最多為一個小時,在同一個居民家裡逗留超過這個時間限製, 就會被街道同化, 程幾何呢?”
穀阿羽支支吾吾地說:“我們覺得不對勁, 天剛亮就出門去找她,人是找到了,但死活不肯和我們走,我們是動了粗, 把她強行綁回來的。”
看來想要中途去npc家裡歇腳恢複體力這一條行不通,稍有不慎,則會永遠被留在那個家裡。
因為馬上就要出門,寧遊想提前有個心理準備,提前推開門看看外麵是個什麼情況。
當白茫茫的高地上屹立著的巨型雪人映入眼簾時,寧遊驚呼出聲:“我們房子外多了一個雪人!”
並不是原先陳溺他們堆出的那一個,街道上原有的雪人皆被積雪吞沒了大半,唯獨憑空多出來的那隻大家夥,整個坐落在雪麵上。
陳溺掛斷微信通訊,走到窗邊。
觀察了一會兒後,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將其他人給嚇到了:“那可能不是什麼雪人。”
依稀能看出來是個人形。
陳溺:“你讓開。”
他推開了擋在窗前的寧遊,一手撐在窗台上,直接從窗戶翻了出去。
落地後,積雪沒過了他的腹部,腿部的阻力使得他行走起來十分困難。
陳溺一點點挪到那尊人形雪堆下方,抬起手敲了敲“雪人”的底部。
外麵一層很堅硬,中間有空層。
他抽出彆在腰帶上的木質匕首紮進的表層,緊接著,接連有冰裂的脆響從上方傳來,以匕首穿刺點為中心,裂痕在短短幾秒蔓延遍布整個人形雪象。
見狀,陳溺連忙抽出匕首,向後倒退幾步。
那層外殼終於不堪重負,最終麵向房子的那一麵徹底潰散,從中倒下一具寬厚的屍體,“嘭!”的一聲悶響,跌入由陳溺開辟出的那一道雪中小徑裡。
屋裡的人接二連三翻出窗台,圍聚到屍體旁。
經辨認,這具屍體正是前一天失蹤的吳禦宇本人。
寧遊說:“不是說吳禦宇被那個小孩子抓走了嗎?他把吳禦宇送到回來,還做成雪人的樣子,是在催促我們快點把他的屍骨送到家門前?”
黑滋爾起身道:“除了凍傷以外,屍體上沒有其他明顯的外傷存在,死因:低體溫症。”
陳溺:“凍死的?”
這小鬼也是有意思,先把人給拽走,然後活活把人耗到凍死後在給送回來,可能是在報複拿走他屍骨不歸還的人,同時也在提醒他們快點兒把屍骨集齊送到目的地。
根據歌詞,還有晴晴收到屍骨塊一事來看,等到明天這個時候,街上會出現一大批孩童雪塑。
楚九打了個哆嗦:“也太狠了,尼古拉斯把屍骨掰碎了送給所有的孩子,是想讓鎮子上的人絕後啊。”
事不宜遲,他們必須馬上展開行動。
修哉說:“我一定看好晴晴,全程抱著她,總不會再出現像昨天一樣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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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修哉那一邊人比較多,又有雪橇,晴晴交給他們照看比跟著陳溺要強。
他和黑滋爾全憑自己兩條腿,就剛剛從窗台走到雪雕下的那點路,就已經讓陳溺感受到了在積雪中行走的艱難程度。
雙腳完全被雪沒過,光是邁腿都叫人覺得費勁。
再者,他們對教堂的所在位置還沒有一丁點兒的頭緒。
得找個當地的居民問問路才行。
從前先列基赫兄弟的反應來看,住在這裡的人應當對有關尼古拉斯與被燒毀的教堂相關話題多少抵觸,貿然去詢問還會引起他們的戒備。
當時他隻是提到自己住在康娜夫人家裡,列基赫兄弟的態度便頓然發生了突兀的轉變,他倆還隻是半個外鄉人的程度。
在敲開鄰居家的房門前,陳溺對黑滋爾囑咐道:“告訴他們,你是驅魔人,我們需要去廢棄教堂去淨化尼古拉斯的魂魄,請他們告訴我們教堂的具體方位。”
黑滋爾對這個提議頗有微詞:“也就是說,說謊?我不喜歡。”
陳溺抿抿嘴,舉起的手又落回原處,轉過身與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對視:“聽著,之所以讓你來做是因為我現在能夠信任的人隻有你,我對你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黑滋爾沉默半晌,一汪死水似寂靜的黑瞳中湧現出希翼:“真的?”
陳溺眼睫輕挑:“看,說謊,沒什麼難的。”
單單從外表來看,不管是黑滋爾的裝著扮相還是樣貌神態,皆極具欺騙性,儼然足以以假亂真。
門鈴響起沒多久,麵前的房門被人從屋中打開。
陳溺退到一旁,留黑滋爾一人站在門前。
屋內的中年人上下打量黑滋爾一番,問道:“有什麼事?”
“教廷派我前來驅魔,告訴我,教堂在哪裡。”黑滋爾側眼看著陳溺,稍稍眯起了雙眼,按照陳溺的指示編造出虛假身份,語氣裡透露出些許不悅。
聽過他的說辭,屋主激動了好一會兒:“上帝保佑,主仍眷顧著這片土地。”
他遙指某個方向,道出途中會經過哪些地點,生怕黑滋爾記不住他的話,反反複複地說了數遍。
從居民那裡套出了教堂方位,陳溺沒再作停留,率先抬起腳步。
那中年男人還站在屋內,沒有關門,衝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禱告許久。
黑滋爾一路沉默,還在為方才的事耿耿於懷。
而對陳溺而言,隻要目的達到了就是好的,其他人的心情如何並不在他考慮顧忌的範疇之內。
有黑滋爾在前方引路,不用他來用自己的身體從積雪裡開辟道路,走起來也輕鬆不少。
風雪呼嘯,偶有雪絨掉進眼鏡片內側,被睫毛勾住,阻礙前方的視野。
忽而感到驟然一冷,那道庇護著他,為他遮風擋雪的無形的暖牆沒有預兆的失去了作用,大股的冷風灌入大衣下。
淩厲的寒風刮得皮膚陣陣作痛,陳溺低下頭,半張臉埋進圍巾裡,停住了腳步,抽出縮在口袋中的雙手,摘下眼鏡,揉去睫毛上的雪粒。
“如果你是為了之前的事在生氣,我可以向你道……”他說著,抬眼向前方看去,一句話未說完,人先怔住了。
那抹直挺頎長的背影已然不見蹤跡。
他試著喚出那個男人的名字:“黑滋爾?”
無人回應。
陳溺轉身顧盼,一時間不敢有妄舉,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當前的方位,周遭環境被風雪覆沒,除此以外再也看不見其他。
被黑滋爾推出的雪徑也突兀的斷在了兩步之外,同行者下落不明,且無跡可尋。
是繼續前進,還是停留在原處。
站在這裡等,直到對方來找自己,將一切希望寄托於一個與自己不相乾的人身上,未免有些不切實際。
在這樣的情況下坐以待斃,僅僅是站在原地也會消磨人的精神與體力,無疑是自尋死路。
打消了尋找與等待黑滋爾的念頭,陳溺回憶了一下方才那戶居民所指的方向,應當是在街道儘頭的大本鐘後方。
隻要按照原本的軌跡,繼續向前走就好。
嗬出的霧氣會蒙在鏡片上,反而會使他更加看不清楚。
他將眼鏡收到胸前的口袋,調整好自己的狀態,繼續進發。
衣擺被刮得翻起,好似有一隻手在後方扯拽著他的鬥篷。
一步步跨向前,風大的幾乎扼製住人的呼吸,刺骨的雪壁緊緊貼著他的兩條腿乃至腹部,幾近能把人逼瘋的寒意侵入骨髓,連帶著膝蓋骨關節也開始有些不聽使喚。
感覺上已經走了很久,可又好像一直呆在原地沒有移動過,他的四周依然被白茫茫的一片包圍,風和雪就是這條路上唯二的僅有物。
看不清腳下的路,也算不到下一步會踩到什麼,陳溺隻覺鞋尖好像踢到了鐵板,緊接著邁出去的另一隻腳踩空,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撲倒進厚厚的積雪中。
裸露在外的手腕接觸到的並不是平坦的路麵,那觸感比雪還要涼,傳遞到大腦裡的知覺已經不能算作是冷了,而是疼,仿佛是直接拿肉摁在了刀刃上。
就在這時,衣領一陣發緊,一隻手揪住了他的後衣領,將他從雪地裡拽了起來,還輕車熟路地從掏出了他放在口袋裡的眼鏡,為他戴上。
“為什麼不在原地等一等我?”低緩沙啞的話語綻在耳邊,蘊含著慍怒的氣息。
陳溺有些怔愣地看向眼前莫名其妙消失後又出現的人,一時之間想不到該說些什麼。
這股沉默更是惹惱了對方,替他拍打附在衣麵上雪的那隻手比上一刻要更加用力。
陳溺推開黑滋爾的手臂,目光狐疑地端詳著那張病態蒼白的麵容,反問道:“你又是怎麼找到我的?”
不等黑滋爾回答,他又收回此前的問話,轉而說一句:“在這條街上,你來去自如,好像對這裡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如果單單隻是消失,反而正常。
陳溺試問自己,能否在這樣的環境下找到走散的同伴,答案是否定。
當然,在這場遊戲裡有各式各樣的道具,就如同晴晴,她也有能夠定位同伴所在位置的能力。
可擁有這種能力的人,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失蹤?
“來去自如的人是你。”黑滋爾一邊說著,一邊扭過頭看向左邊。
由於重新戴上了眼鏡,也不再有雪霧暈染在鏡片上模糊視線,使他得以能看清不遠處在雪幕遮掩下的建築輪廓。
教堂的側麵。
那方才絆倒他的東西是……?
陳溺將視線重新投放至積雪上,他蹲下身,用手掃開麵前的積雪。
不一會兒,被紅漆渲染的雪橇展露一角。
他繼續挖掘下去,直到雪橇整個呈現在視野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