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來說,人在嘔吐狀態, 會下意識的低著頭。
可那兩個女人則是高高昂著頭, 以一種扭曲彆扭的姿勢,昂首挺胸, 踮著腳尖頓足慢走, 且步伐踉蹌一深一淺,同時還伸著手亂舞動。
由於她們仰麵的姿勢,血色的泉眼甚至嗆入了她們的鼻中,冒出硬幣大小的泡泡。
實在是太怪異了,以至於原本蹲或站在那屋子門外圍觀土與招子箱的人齊齊往後退著避讓, 生怕她們兩個人碰到自己。
兩人一步一頓,走得很慢, 圍觀者們避之不及。
她們沒能走得太遠, 在屋外的土坑前停了下來, 忽然一齊低下頭來, 躬身張開嘴,“哇——!”的一聲嘔出最後一口鮮血, 接著一前一後地倒下。
那屋子裡的其他人縮瑟作一團,從門框裡小心翼翼地走出來,緊貼著牆壁繞行而過,一臉擔驚受怕的模樣。
有個彆膽子稍大些的人跑過去抓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向其詢問道:“怎麼回事?……那兩個人。”一邊說著,他用側眼用視線掃向地上的兩人。
那兩個女人還未完全斷氣,身體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搐, 如同被拋到沙地裡的魚一樣。
被問到的那人臉色發青,六神無主地說道:“我、我不知道呀,她們一早上就沒什麼精神,咳嗽氣喘,中午趴在桌子上休息,誰知道一下子兩個人都昂頭挺背站起來開始口吐鮮血。”
有人猜測:“是……傳染病嗎?”
他們沒有看過記錄招子箱的筆劄,一時間也沒有把這怪異現象與埋在土裡的箱子聯係在一起。
一人附和道:“肯定是了!村子裡有古怪,很大可能是有怪病在村中蔓延,村民得了怪病死了大半才所剩無幾。”
地上一趴一躺的兩個人逐漸沒有了動靜,無人問津。
驚嚇之餘,也沒有人敢輕易去接近那兩人,怕也染上什麼要人命的怪病。
陳溺站在門檻後看了一會兒,回過頭問那老頭:“這就是招子箱的作用?”
易可恍恍惚惚地說:“這算什麼造福招子……分明就是連環奪命箱。”
他說的話似乎觸動了千黛的某根神經,她凝神思索了片刻,抬手撓了撓劉海兒,過了一會兒後,嘖了一聲。
陳溺看向她:“有什麼印象嗎?”
箱子的做法應該不是那名被拐賣到村裡的櫻花妹無根無據胡謅來的,很可能是換湯不換藥,把某種詛咒道具安上一個好聽的噱頭與名字,且應該是真實流傳在島國內的。
他想,千黛在島國留學,說不定也曾有過耳聞。
千黛苦思冥想了許久之後,終於放棄,氣餒地晃了下頭。
黑滋爾也終於肯放過那老村民,鬆開手,掏出方巾,一邊擦手一邊走到陳溺身邊。
他主動提出:“需要我去看看嗎?”
陳溺張了下嘴,又轉頭看向不遠處地上的兩具屍體與泥土地上斑斑點點的黑紅色,有些夷猶。
黑滋爾看出了他的顧慮,說道:“村子裡並不存在疫病,聞起來還算乾淨。”
千黛:“那一起過去看看,那邊正好人多,說不定還能揪出那個把手劄放到我們屋子裡的人是誰。”
易可與秦沐霜不想去湊這個熱鬨,就算去了,也看不出來什麼,這點兒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近距離賞屍之前,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灶台邊上有一個布滿了油汙的櫃子,裡麵放著碗盤與一些雜物,陳溺從中拿出兩隻碗,揭開米缸的蓋子,拿著豁口的碗舀著米。
村民坐在桌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胸口起伏越發明顯,礙於守在一旁的黑滋爾,他隻敢怒不敢言。
說留兩碗米,就隻給留了滿滿兩碗米,陳溺用手指抹掉了兩碗米堆上的尖,碗口與碗裡的米平平展展處於同一水平高度。
他們來這一遭仿佛土匪過境,連村民家裡的水缸也給一起搬走了,陣勢不大卻也足以引人耳目。
瞧見他們從村民家裡出來後滿載而歸,眾人也動起了小心思。
唐如是與杜宇聞合力搬運水缸,一步一晃蕩地走著,邁門檻時,秦沐霜在後方小聲提醒,要他們腳抬高一些。
水缸被放到了牆角,杜宇聞累得吭哧吭哧地站起身,抹去頭上的一層汗,定睛一看,黑滋爾單手摟著米缸,另一手牽著陳溺,全然不見他又一點兒吃力的跡象。
唐如是氣喘籲籲地問:“我們是不是起了個不好的帶頭作用?”
千黛放下醃菜壇,滿不在乎地說:“不好就不好唄,村子裡的村民也不是什麼好人,你還有閒心去擔心他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原本在外逛遊的江遊等人,老遠看著室友們帶著掃蕩來的食物進了屋,也先後回到屋裡。
蘇棠美目微張,險些咬著自己的舌頭:“你們是鬼子進村啊。”
陳溺:“你們把飯燒上,我和黑滋爾去隔壁看看。”
說著,他與黑滋爾便轉身離開了土屋。
蘇棠難為情地說:“我不會用鄉下的老灶台。”
千黛道:“我來,我會生火做飯。”
杜宇聞搓著手說:“那……我出去撿點兒乾柴。”
江遊坐到桌邊,順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筆劄,不等他人阻攔,他就已經攤開了那本子。
秦沐霜倏爾起身,一邊揮著手,一邊緊張地叫喚道:“那個啊————彆開……!”
還是晚了一步。
江遊移開視線,抬起頭看向秦沐霜,瞥見易可的神色也不大對勁,心裡咯噔一下,也跟著緊張起來。
他兩隻手托著筆劄,磕磕巴巴地問:“有什麼……有什麼問題嗎?”
千黛撇下嘴角:“看完你就知道有什麼問題了。”
另外幾人被挑起了好奇心,想去一同欣賞本子裡有什麼,還沒抬起腳步,就被秦沐霜與易可分工攔下。
易可說:“你們不要看,不然我們屋裡的人可真是要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了。”
千黛靈機一動:“我們可以把筆劄拿給村民看。”
杜宇聞不以為然道:“你可得了吧,他們早就知道筆劄的事了,不可能會看的。”
千黛:“做人要懂得變通,既然島女可以掛羊頭賣狗肉,我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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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滋爾與陳溺出門時,隔壁屋外的圍觀人員散得差不多了。
剩下少有的四五個人蹲在地上,分彆研究著散架的木塊與兩具死透了的屍體。
陳溺在其中一具屍體旁委身蹲下,他看不出死因為何,隻得向黑滋爾求助:“你來看看,她是怎麼死的?”
黑滋爾站在陳溺身後,雙手撐在他肩膀上,彎下腰身,使得陳溺整個人被籠罩在他的身影下。
僅靠肉眼觀察了短短幾秒鐘,他便得出了結論:“內臟破損致死。”
蹲在屍體另一邊的少女抬起頭看了看他們:“不是吐血身亡嗎?”
黑滋爾說:“吐血僅是症狀,因內臟破碎導致她出現了該一症狀。”
說罷,他也蹲了下來。
陳溺轉頭看了一眼,黑滋爾的蹲姿很規矩,或者說很……乖巧?兩條腿並攏,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從衣兜裡摸出一把小刀。
他握著細長的金屬刀,節骨分明的食指摁在刀背上,泛著寒光的刀刃落在那具餘熱未散的軀體上,輕而易舉地割開布料,繼而陷入皮肉裡,在那上麵留下一條筆直的劃痕。
黑紅粘稠的血液從直線滲出,蹲在旁邊的女孩輕聲驚呼一聲,捂著嘴巴站起身。
另外幾人見狀,紛紛圍攏過來。
刀痕由肚臍眼往上一點的位置延伸至小腹,割到這裡時,黑滋爾停下手,收起了金屬小刀。
接著他又摸出一條方帕,墊在了肋骨正下方,四指並攏,指腹落在白帕子上,稍稍施加力道摁了下去。
隻見從刀子剖出的傷口中,湧出一團紅色的東西,仿佛是絞碎了的餃子餡,稀裡嘩啦地逆流出來。
“嘔——”有兩人繃不住了,背過身嘔吐。
黑滋爾再度拿起了小刀,用刀尖挑起一塊碎肉,遞到陳溺眼前。
姣好的唇形微微蠕動幾下,吐出幾個字來,他說:“是被撕裂的”
其中一人瞪大了眼睛:“內臟在身體裡,被撕開?還撕得這麼碎?”
陳溺斂眸。
肯定不是出於人類的手筆,看樣子詛咒是真實存在的了。
散架的招子箱與從箱子裡撒出來的那灘東西無人清理,就在陳溺身後不遠處,那灘紅黑白混雜的半固體發出難聞且刺鼻的味道,令人難以忽視。
他就蹲著的姿勢轉了個方向,也不想再更加靠近那些黏液,用手指著說:“那些呢?能辨認出血和其它東西是否屬於同一人的嗎?”
“不是。”黑滋爾皺了下眉頭,用食指指背掩在鼻下,這裡的味道對他而言過於嗆人,“混在裡麵的腦漿、斷腸與眼球取自同一來源,聞起來還很新鮮,血是壞的,七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