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被紅色的布單擋在窗外,隻有少許的光線滲透進來,被染上了紅色。
聲音是從上麵傳來的,聽上去……類似於有人在大肆嚼脆骨,每每那咀嚼聲停頓時,又會有吞咽聲接踵而至,再往後,就是什麼東西被撕開的聲音,最後又開始循環響起咀嚼聲。
“吧唧吧唧吧唧……”又像在吃著汁水十足,又很有嚼勁食物。
就在陳溺與黑滋爾走上第三層台階時,異常的響動聲戛然而止,兩人也齊齊停頓住腳步。
陳溺一腳踩在第四層台階上,另一隻腳還留在第三層階梯上,卻是不敢動了,擔心是否是樓上那東西發現了他和黑滋爾。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順著每層樓梯之間的縫隙向上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正對上一個正在往下看的男人,他的下半張臉都濕漉漉的,覆滿了黏膩的紅色液體,下巴還在動,嘴裡嚼著什麼。
啪嗒——
一滴紅色的水珠從上滴落,打在了光潔的鏡片上。
視覺上的衝擊過大,陳溺倒退一步,一股惡寒感順著脊背直衝到頭頂,使得他頭皮發麻。
他摘下眼鏡甩到地上,“上去,在四樓。”
黑滋爾看了一眼陳溺,不大放心把他一個人丟下,他沒有過多的思考,一手繞到陳溺身後,手臂緊縮,帶著他一起衝上了四樓。
他的速度相當快,可能比程幾何跑起來還要快,陳溺隻感覺到腰間一緊,視線裡的畫麵模糊成一片,眨眼之間,黑滋爾就已經帶著他移至四樓的樓梯間。
黑滋爾放下陳溺,一步上前摁住了那名起身正欲逃離現場的青年男子。
那個人身材矮小,虛胖,一張圓臉上糊了大半的血液。
陳溺認得他,那是森宇公司過去的一名老員工,方才在實驗室裡也看到過他。
這個男人叫邱言,以前他曾經負責過多項很重要的藥物研發項目,在工作方麵無可挑剔,經常是獨來獨往,大部分時間都泡在研究室裡。
很死腦筋的一個人,不懂得變通,與同事之間相處不大愉快。
四樓的樓梯間裡躺著半具屍體,隻剩下半具,缺失的那部分,不用多提,自然是被邱言給吃了。
從那具屍體餘下的部分可以看出,這人的身高體格肯定在邱言之上,就這樣,吃了半個人的邱言看起來還是一副沒有飽的樣子,胃口不是一般的大。
黑滋爾將邱言拎回屍體旁才放下來,矮胖的男人抬起頭,對上陳溺不加以掩飾的厭惡的眼神,臉上的肉顫了一下,也跟著露出看到了什麼惡心東西時才有的表情。
陳溺:“你吃了多少人?”
邱言的嘴皮子蠕動兩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你以為……你以為我想吃嗎?”他低下頭看向腳邊的半具屍體,咽下口腔裡分泌出的口水,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覺得惡心是不是?我也覺得惡心,可是比不過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身上的肉一點點腐爛要來的惡心。”
程幾何等人在樓下等了許久不見陳溺與黑滋爾兩人回來,擔心他們遇到了什麼危險,於是進入了樓梯間。
他們聽到有談話聲從樓上傳來,尋著聲音追到四樓的時候,正瞧見邱言麵目猙獰的跪在屍體邊啃食著生肉的畫麵。
陳溺與黑滋爾站在一旁,並沒有阻礙邱言進食。
邱言嘴裡塞滿了生肉,一邊吃,一邊哭,他像是放棄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屈服於食欲與生欲的操縱下。
安善美停住腳步,站在階梯上,她勾下身體,乾嘔起來。
因為中午沒怎麼吃飯,她也沒吐出來多少東西。
邱言嘴裡嚼著肉,殷紅的汁水順著他的嘴巴流出來。
邢瑤睜大了眼睛,看向陳溺,問:“你、你們怎麼不攔他啊?”
陳溺反問:“攔他做什麼?難不成不讓他吃,那個人就能死而複生?”
邱言吸了吸鼻子,他把那具屍體吃乾淨之後,又趴到了地上,把地板上的血水都給一點一點舔得乾乾淨淨,連自己臉上和手上沾著的血也不放過。
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吃掉大半個人,從頭到尾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顧衍:“吃人的感覺怎麼樣?是痛苦,還是覺得好吃?”
邱言停住動作,抬起頭,像是聽到了什麼非常好笑的笑話,怪異的笑聲在樓梯間內回蕩著。
笑完了,邱言沉下臉,緘默了一小會兒,從口中吐出兩個字:“都有。”
秦歌:“你……既然覺得痛苦,為什麼不去找你的家人?呆在他們身邊,你就不用吃人了吧?”
邱言搖搖晃晃地爬站起身,“為什麼要去找?他還活著,而我已經死了,找他們,自討沒趣嗎?”他又從鼻子裡哼笑出聲,嘴角止不住地抽搐,有水珠子接二連三從他的眼眶裡溢出,“找他,就是害他。我隻剩下了一個親人,我不能去。”
邢瑤:“可你現在不也是在害人嗎?”
陳溺睨了一眼邢瑤,沒給她與邱言對話的機會,問起自己更為在意的話題:“怎麼個害法?”
邱言說:“怎麼個害法?還要來問我嗎?你們沒有體驗過,沒有看到嗎?”他直朝安享樂看去,“他和我一樣吧?讓他現在就離開,你們會舍得嗎?”
聞言,安善美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哥哥。
邱言道:“舍不得吧?越是在意的人,就越舍不得,對我來說是一樣的。”他抬手擦著臉上的水漬,卻是越擦越多:“吃其他的人是在飲鴆止渴,其實隻要吃一個人就夠了,吃了那個關心你,惦記你,願意拿命換你的人。”
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表情,嘴角越拉越低,聲音中的痛苦越來越多:“然後就可以真正的複活,可那樣和死了又有什麼差彆。”
安享樂雙手緊握,他站在安善美身後,渾身顫抖。
陳溺說:“你知道要怎麼送你們離開嗎?”
邱言的表情扭曲更甚:“如果我知道怎麼讓自己消失,我不會去吃人。”
顧衍問:“你說的那個人,他在C049嗎?”
邱言一句話懟了回去:“廢話,他不在這個區域,我又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陳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看向穀阿羽,說:“一會兒我把公司曆任的員工資料發給你,你想辦法把那個人找過來。”
邱言極度抗拒,揚聲回絕:“我說了我不想見他!”
陳溺:“我沒讓你吃他,說不定有其他辦法。”
邱言怔愣了片刻,不敢置信地問:“你說真的?”
陳溺說:“試過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
程幾何舉起手,雙眼中充滿了求知欲:“如果那個人被其他活死人吃掉了,你還能複活嗎?”
邱言:“沒有,但我能感覺得到,他還活著。”
穀阿羽愣住:“那……假如說那個人在這場遊戲期間死了,你不就……隻能一直這樣了?”
就像是一個無法消除的俄羅斯方塊。
邱言僵硬地笑了下,說:“會比現在更慘,我的同事,他女兒被吃了,他在加速腐爛,就算去吃其他人也沒有用,我觀察過,他的腐爛速度是我的十倍,要不了幾天就會變成一堆爛泥。”
程幾何:“要不你直接告訴我們那個人在哪吧,如果我們的方法行不通,就把你們兩個隔離開,這場遊戲我們罩著他。”
邱言猶豫片刻,報出一個地址。
離開辦公大樓,眾人閉口不言,氣氛沉默到讓人感到尷尬。
邢瑤停在了彆墅門外:“我想去把我爺爺也找來,如果合照真的管用,幫我們也照一個吧,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但送他往生,也好過讓他一直一個人呆著。”
秦歌點頭:“不管是逼著自己吃生前的同類,還是餓著,忍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異變、腐爛,都太痛苦了。”
陳溺:“那你們去吧。”
程幾何說:“合照真的可行的話,我們可以在莊園裡搞個往生照相館,在網上發布信息,把大家都給招來。”
顧衍嗤笑道:“你想得也太美了,能有幾個人舍得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邊的人又一次離去。”說著,他伸了個懶腰,轉過身,“行了,我回家看看我爸還在不在那裡,提前祝你們照相館生意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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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華園·彆墅區。
邢瑤蹲在101室的白柵欄外,她的視線越過修剪整齊的灌木,落在躺在樹下搖椅上的那頭發花白的老人身上。
她用一手捂著自己的口鼻,滾熱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接連不斷地掉下來,滴落在她的衣褲上。
楓樹下,搖椅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搖椅上的那名老人閉著眼睛,沐浴在夕陽下。
秦歌看了一圈,收回目光,垂下眼皮,莫名有些低落。
就在這時,一隻保養得非常好的手,從後方輕輕落到了他的肩頭。
“小歌?”女人溫柔的聲音同時從身後傳來。
秦歌愣住了,緩緩扭頭,等看清楚站在自己後麵的人是誰後,他驀地起身,嘴皮子哆嗦兩下,帶著酸意的字從嘴巴裡漏出來:“……媽?你回來了。”
楓樹下的老人聽到他們的聲音,隨即睜開雙眼,朝幾人望過去,當他捕捉到了邢瑤的身影後,嘴角向上扯起,整張臉登時布滿了慈祥的笑意。
邢瑤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慢慢從地上站起身,垂著頭走進院子裡,還在不停掉著眼淚。
秦歌接過秦母手中的塑料袋,表情像笑又似哭:“你出去買菜了?”
秦母挽著自己兒子的胳膊:“是啊,趁著這段時間多給你做點菜,冰箱裡給你凍著你喜歡吃的菜,到時候你拿出來加熱一下就能吃了。”她伸出手摸了摸秦歌的頭發:“我忽然回來,是不是把你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