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明顯很不對勁, 陳溺自然不會乖乖聽從來自一個關係並不融洽的室友的指令, 可當他離開教室順著走廊一路前行許久之後, 不得不向現實妥協。
仍舊是那間窗明幾淨的教室, 他在楊賢的一聲聲催促下, 想後排走去, 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教室裡的其他人。
席間有人在相互交談,陳溺卻聽不清楚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 且每一個人都是目無焦距, 眼神空洞, 帶著讓人覺得不真實的表情。
直到他走到了唯一留有空座位的那一排列時,瞥見鄰座上坐著一名被淡淡的柔光環繞著的男人,讓人看得很不真切,像是一個稀薄的投影。
正當陳溺站在過道上觀察他時,那個人忽然轉過頭來, 對他說:“坐下吧,再等上一會兒。”
低沉而冷漠的聲音, 非常不和氣, 說話帶著一股下達命令的語氣,給人的感覺儼然是這裡的主人一樣。
即便他說話時沒有波瀾起伏, 但陳溺可以感覺得出來,這個神神秘秘的人, 心情不怎麼美好,處於慍怒的狀態。
而眼下的情況,陳溺很樂意和一個帶著怒氣的人打交道, 起碼這個人有情緒可言,並且憤怒的人總是話多,回答問題的真實性更高。
陳溺坐到那人旁邊的位置上,出於好奇,盯著對方看了一會兒,問出一個自己比較在意的問題:“你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嗎?”他回憶起在先前的經曆,不禁皺起眉頭。
他記得外麵有很多人自殺,人與人之間互相廝殺,然後鋪天蓋地的傳單從天空中飄零而下,他撿起一張,接著就失去了意識,再次睜開雙眼後,人就已經在那間雜物室裡了。
但陳溺又不確定這是否是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那個問題,他又想起雜物間裡的屍體,看著鄰桌被光暈籠罩著,身影都被暈染模糊的人,猶豫著改口道:“我們都死了嗎?”
幽幽一聲歎息飄入耳中,他看見那人卷起衣袖,將遍布咬痕的手臂橫到自己麵前。
“我們是不被允許死亡的。”話語間掩藏著無儘的倦意,說話的人轉過頭,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眼瞳凝視著陳溺,“我也不會讓你再一次遭受死亡。”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尊冷峻莊嚴的鐵鑄像闖進他的餘光,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隻見兩名黑袍加身,戴著鳥嘴麵具的人,將捧著白石膏球的金屬雕像推進教室內。
僅僅間隔不到一秒的時間,當陳溺回過神後,終於理解了那句“我們是不可以死的”其中的含義。
——夢境到此結束。
簡陋擁擠的宿舍中,床鋪上的三人與躺在地板上的一名青年在同一時間驚醒,驟然睜開雙眼,倒抽一口氣仰麵坐起身來。
睡在上鋪的陸朝明噩噩渾渾地看向對鋪的人:“我……你……”他磕磕巴巴了半晌才總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到十八層地獄裡走了一遭。”
張翔摸著自己的身體,好像在確認什麼,“臥槽!!我他媽好像被人分屍了二十次。”他的表情癲狂不已,“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呢……?”
楊賢驚魂未定地望著坐在地板上愣神的陳溺,過多的信息量在蘇醒前的一刻一齊湧進大腦中,讓他完全無法消化,連基本的思考能力也沒了。
他仿佛剛跑完三千米的比賽一樣,虛汗直流,還氣喘籲籲的。
楊賢不敢置信地出聲道:“你……那些都是,真的?”
陳溺緩過神,站起身來,拍掉衣褲上的灰塵:“不如你來告訴我?為了防止精神崩潰,我隻讀取了上一個輪回的記憶。”
忽然,宿舍大樓內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那聲叫喊引起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而後不斷有尖叫聲響起,在樓宇之間傳遞,仿佛是瀕臨崩潰的悲鳴。
陳溺聽了一會兒,如同在品味音樂一樣,點著頭道:“就像這樣,他們怕是得瘋上一陣子,活得越久的人,承受得也就越多。”
楊賢連滾帶爬地離開床鋪,他拽住陳溺的衣袖,神經兮兮地噓聲道:“那……那現在……現在結束了嗎?”
就在這時,一串清脆徐緩的腳步聲沿著房門縫隙鑽入了破舊的宿舍間內。
陳溺隨即轉過身,拍開楊賢的手,愉悅地勾起嘴角,“對我來說,受難到此為止。”
腳步聲停留在門外,緊接著,一位白袍加身,從頭白到腳的男人穿透了房門,出現在室內。
他一言不發地走到陳溺身邊,牽起他的手,等把人牢牢抓到手中之後,才又心情去打量所處之處。
黑滋爾扭頭四處看了看,非常不滿意地說:“你曾經在這裡居住過?和這些人共享一間臥室?”他抬起另一隻手,在陳溺耳邊打了個響指,“他們太吵了。”
響徹天際的尖叫聲被與陳溺隔絕開來,耳朵登時就清淨了。
陳溺不置可否地挑起眉梢:“這世界一時半會兒安靜不下來的,不如我們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壁上一陣子。”
黑滋爾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陳溺:“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