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洗手間,等到陳嘉誌開始趕他走,才慢吞吞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原平洗乾淨滿手的油汙,盯著鏡子裡的他:“原平。”
鏡子陳嘉誌還是沒舍得換,和八年前那塊一樣,四個角缺了一塊。這是當年原平搬進來的鏡子,因為他人小,力氣不大,搬鏡子的時候沒注意磕著了桌子,還把手掌劃出道很深的印子,到現在都有道淡淡的疤痕。
陳嘉誌在洗手間外邊兒等著他,等原平洗乾淨手出來,拍拍他的肩膀:“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忘記這門手藝。”
原平謙虛道:“是叔教得好。”
原平第一份在汽修廠的工作,就是在陳嘉誌這裡。當時他年齡還沒到,去了許多廠子麵試,都被打了回來。陳嘉誌從小就跟他父親認識,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看原平他們娘兒倆實在艱難,破例讓原平來汽修廠乾活,薪水和普通工人一樣,也算給他開了個後門。
隻是後來原平母親嫌這裡工資不夠高,就讓原平去了另一家。那一家的工作環境要更加惡劣,但相應的薪水也更高一些。陳嘉誌知道之後,還曾經去找於秀理論過,結果直接被她轟出了家門,從此放話再也不去原平家。
“當時做得多了嘛,熟能生巧,習慣刻在骨子裡,現在想忘也忘不掉了。”
他這話說得平淡,可背後蘊含著的種種一切,沒有一件是輕鬆的。陳嘉誌沒再說話,又拆了盒煙抽:“這段時間什麼打算?”
“就普通上班,馬上到中元節了,打算去看看我爸。”
陳嘉誌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平,你是個好小子,這麼多年了還記著你爸。”
於秀的精神時好時壞,清醒時候經常拉著原平講他們的戀愛史,眼睛裡的小女兒情態藏都藏不住。發瘋的時候,原父卻變成了她口中最低等的男人,惡毒的詞語無所不用其極。
而原平,作為她的兒子,挨罵自然是首當其衝。
原平笑了笑沒說話,在這裡也呆了一上午,沈知意大病初愈,他不敢放人一個人在家太久。
男孩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紅色紙幣,塞到陳嘉誌手裡。陳嘉誌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說什麼都不肯收。
早就料到他會這樣,沈知意提前給他支了個招。原平眼睛轉了轉,對陳嘉誌說道:“叔,本來這錢吧要是我給你的,你不肯收也就算了。可這是你侄媳婦兒孝敬你的,你不收,我沒法兒回去交差啊。”
陳嘉誌這下是徹底驚訝了:“好小子,不聲不響連媳婦兒都娶上了!不錯啊,怎麼樣,打算什麼時候抱個姑娘小子?”
“是個男媳婦兒,” 說到沈知意,原平溫柔笑笑。“談不上什麼抱孩子,我們倆好好的就行。”
隻要他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這年頭確實也有男人和男人結婚的,陳嘉誌雖然還是不太能接受,但也聽過好幾個。但他料想於秀是肯定不能接受的:“那你媽呢,她也同意?”
“他們就見過一麵,處的不太行。”
何止是不太行,結婚之後,原平第一次帶沈知意回家。於秀一見到兒子帶了個男人回來,臉立刻拉得老長,把人弄得戰戰兢兢。
原平意識到放他們兩個共處一室實在不行,把沈知意先送回了他們自己家,結果轉頭一回家,就被於秀扔過來的花瓶砸了個頭破血流。
原平還清清楚楚記得女人說的話:“你這個廢物!大學上不好,掙不到錢,現在還和一個男人結婚,我的臉都被你丟儘了!你怎麼不跟你爸學學,死了算了,還讓我清淨。”
原平沒說話,低頭用衛生紙擦了擦頭上的血跡。口子砸得有點大,手放上去就是一陣疼痛,新的血又從創口裡流了出來,順著原平的側臉往下淌。
怎麼流也流不完,原平也放棄去擦了。他沉默地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對於秀說:“媽,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