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沉默到了醫院,周彥一臉沉重地來接,告訴周欽堯,周澤林已經住進了ICU重症病房,幾分鐘前才搶救過一次,情況不是特彆好。
按照醫生的意思,是已經到了逼不得已必須要通知周欽堯的地步。
大概也是希望父子倆能最後見上一麵,不留遺憾。
病房外已經站了很多人,周家其他的叔父,以及吳夢,和周瑞。
周欽堯走到病房外,看著接著氧氣罩的父親,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不過短短幾年的時間,這個曾經名震一時創造了【MOON】的鑽石商人,從意氣風發,到如今形如槁木死灰,周欽堯自嘲地想——
真的不是自作孽嗎?
他們原本應該有一個,至少表麵能維持下去的家庭。
可偏偏,周澤林選擇了毀滅。
護工或許在周澤林耳旁告訴他周欽堯來了的消息,他的氣息頓時有一些不穩,強行摘下了氧氣罩,急切地想要說著什麼。
護工在他耳邊仔細聽了後走出來,對周欽堯說:“你爸爸想跟你說說話。”
周欽堯卻站在那兒不動。
眼前的這一幕,讓人心焦,又辛酸。
明明已經到了可以放下一切,生離死彆的時候,父子倆之間卻還有無法解開的心結。
可在場任何人都沒有資格,也不敢去要求周欽堯放下。
棠悠看在眼裡,卻莫名覺得,周欽堯並不是想象中那麼的鐵石心腸。
她做了那個膽大的人,主動推了推他:“快進去吧。”
或許正是棠悠的這一推,才給了周欽堯走進去的勇氣。
其實回來後的每一天,他都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個父親。
恨是有的。
走進去,沉默地看著床上人。
看到他竭儘全力的,用儘最後一口氣,想對自己表達什麼,周欽堯的心莫名很痛。
這種感覺,就跟當初知道姚月和未出生的弟弟忽然離世時的心情一樣。
周澤林發不出聲音,用儘力氣地拽著周欽堯的袖子,希望他能夠將就自己彎下腰來。
這或許是做兒子的,這輩子最後一次為他低頭。
周欽堯忍住心頭複雜苦澀,終是順了他的意,彎下腰,耳朵貼在他唇前。
拚儘最後一份力氣,周澤林斷斷續續,勉強說完了想說的話後,撒手人寰。
床旁的監測儀上沒有了生命特征,瞬間,門外傳來吳夢激烈的哭嚎聲,以及周瑞抽泣的哭聲。
所有人都在隱隱忍住悲痛。
周欽堯麵無表情的,看著幾分鐘內忽然離開的父親,心好像麻木了般,竟沒有任何知覺了。
他真的是拚了最後一點力氣在等自己。
晚上九點,醫院走廊吹過的風好像根本不是這個季節該有的溫度,陰冷刺骨,暗示著一個生命的消失。
幫周澤林蓋好被子,周欽堯走出病房。
他誰都沒有理,徑直走到病房的儘頭,一個人站在那兒。
誰也不知道周澤林留下了什麼話,更不知道周欽堯此刻在想些什麼,可棠悠看得出,他的背影是隱忍而痛苦的。
小姑娘雖然不知道走過去可以說些什麼安慰他,可她很清楚,這一刻,他需要自己。
走到周欽堯身後,默默牽著他的手,什麼都沒說,安靜地陪伴在他旁邊。
周欽堯無聲地站了很久。
他還記得,小時候父親教他認鑽石的樣子,驕傲地說我兒子真棒時的樣子。
他們也曾有過父子情深,和睦無間的時候。
這一切美好回憶,早就被周欽堯強行給封住了。
但就在剛剛,一抹抹過去的剪影爭先恐後地又冒了出來,衝擊著他。
男人雙手撐在窗簷上,哽著聲音深深無力地呼出一口氣,好像笑了一聲,看著窗外:
“現在,我是真的沒有家人了。”
棠悠聽到這句話,眼淚都心疼到快掉出來了。
平時那麼果斷堅毅的一個男人,此刻眼裡卻潤著細微水光。
她知道周欽堯家裡的事,也明白這種親人明明在身邊,心裡卻隔了萬道山河的孤獨。
怕周欽堯承受不住,棠悠不知所措地撫著他的胸口:
“不是的,你還有我,我是你的家人。”
“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的,我們以後會結婚,我還會給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我會守著你,好不好?”
周欽堯沒有說話,隻是握著棠悠的手握得更緊。
那邊周彥在幫忙處理周澤林的身後事宜,吳夢總算停止了假惺惺的哭泣,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周欽堯跟前,聲音冷淡:
“你爸走了,我們孤兒寡母的留下來沒有什麼意義。我知道你看我們也不順眼,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分家,你按照現在公司的股價,把你弟弟那份折算成現金就行了。不過有一說一,你爸的遺產,你們兩兄弟得對半分,還有家裡的那幾處物業,車子……”
棠悠一直都知道周欽堯有個搞垮了公司的後媽,從前沒有見識,今晚初見,的確冷血又自私。
那邊屍骨未寒,這邊就若無其事地談起了分家,在彆人的傷口撒鹽。
哭天搶地的,未必是真的傷心。
周欽堯這種一言不發,默默忍在心裡的,才是真正的痛苦。
棠悠心疼周欽堯,不想任何人在這種時候傷害他。
她打斷了吳夢的話,人生第一次大聲的喝斥一個人:
“能不能彆說了?現在說這些你覺得合適嗎?”
吳夢瞥了她一眼,眉宇裡有些不耐煩,將她推開:
“我們的家事,輪得著你來說話嗎?”
棠悠被她推得身體往後一退,撞在牆上。
在場人太多,家醜撕開來誰臉上都不好看,周欽堯原本一直忍著沒說話,可看到這個場景,終於轉過身來。
他眼裡驟然冷下來的溫度,毫不誇張的說,隔著十多米的距離,周彥和身邊站著的一眾親屬都心裡一顫。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毫無預兆地,重重落下來。
所有人:“……”
吳夢被打懵了。
她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對她動手的男人:
“周湛你瘋了嗎?!你敢打我?我好歹也是你名義上的——”
“剛剛那一巴掌是你欠我媽的。”
周欽堯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雙目通紅,往前走了一步,把棠悠護到身後,緊接著又毫不留情地反手甩了另一麵:
“現在這一巴掌,是警告你——”
“再敢動她一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