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惡童指了指外麵的月亮,似乎是在對雲青岑說,明天這個時候,袋子裡還能再倒出同樣數量的金幣。
雲青岑雖然嫌棄紅袋子,但對惡童的“老實”很滿意,於是他對惡童勾了勾手指,讓惡童走到他麵前來,對聽話的“孩子”,雲青岑就像一個家長,總是很寬容的。
他揉了揉惡童的頭發,微笑著說:“乖孩子,隻要你一直聽話,我會送你去投胎的。”
古曼童,隻要積累了功德,就能去投胎,但至於去哪兒投胎就不一定了。
惡童裂開慘白的嘴,對雲青岑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
雲青岑也知道了惡童的死因,惡童的母親未婚先孕,家裡人為了不讓這件事傳出去,瞞了下來,等惡童出生,家裡人就把他養在了地下室。
直到搬家——他是被餓死的,死前隻能不停喝水,灌大了肚子,死後他的家人後悔了,擔心他的怨靈糾纏,就把他的屍體交給了高僧,希望高僧能讓他去投胎。
可惜高僧是個邪僧,把這孩子做成了惡童,幫他聚財。
雲青岑也沒有把惡童當做真正的孩子——這隻惡童不知道存在在這個世上多少年,說不定按照“活”過的年歲,他的年紀能比雲青岑更大。
鬼隻維持咽氣時那一秒的樣子,除了惡鬼和厲鬼會有外貌的變化外,普通鬼魂死的時候什麼樣,當鬼的時候就是什麼樣。
雲青岑還記得自己剛剛成為鬼時候的樣子,不著寸縷,頭發和身上都是**的,嘴唇沒有血色,皮膚慘敗,手上有一道傷口,皮開肉綻,直到他下葬後,鄭少巍他們把他平時穿的衣服燒給了他,他才有衣服穿。
但那個時候他並不覺得不穿衣服有什麼羞恥的,即便多數鬼還有做人時保留下的羞恥心,可雲青岑沒有,他那時隻想著怎麼強大起來。
他不願意躲著惡鬼和厲鬼走,也不願意總是擔心鬼差會把他帶到地府去。
他更不願意的是投胎轉世,他死的那一刻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知道這個世界隻是一本書裡的內容,他是這本書的靈魂人物,也是作者手裡的一個傀儡,這對雲青岑來說才是徹底的侮辱。
他的存在和人生以及價值都被否定了,他不過是一個推動劇情發展的工具人,所有人都按照“上帝”的思路在走,他花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籠絡的人,在他死後,就輕而易舉的琵琶彆抱。
主角不必像他一樣去了解每個人的過去,他們的缺陷,給予他們補償。
作為“上帝”的親生孩子,主角更像個普通人,他有一切正常人都會有的缺點和優點,他被塑造的更正常,更有血有肉。
而他呢?他隻是個符號,一個在故事中形象扁平的人,他的愛慕者們在裡麵愛慕的隻是他偽裝出來的天真善良,真誠可愛,主角出先之後,他們又迅速發現了主角的可愛之處。
在故事的最後,雲青岑的自私和旺盛的表演欲被攤開來,人們紛紛看清了他的“真麵目”,他在故事中的落幕堪稱可笑。
人們發現了他遺物中的日記,日記裡清楚的記錄著他所有陰暗的心思。
他接近鄭少巍是因為那時候他父母雙亡,就算繼續讀書,也隻能讀最普通的學校,隻有靠鄭少巍,他才能繼續讀私立貴族學校,隻有靠鄭少巍,他才能再次躋身上層階級。
他接近每一個人,都是為了從對方手裡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並且在日記裡辱罵詆毀這些被他利用的人,他罵他們沒有腦子,又自得於自己的手段。
然後那些曾經被他玩得團團轉的人,終於知道他真實的麵貌,在他的襯托下,主角的真善美被無限放大,他成了這個故事裡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反派。
最開始,他是所有人的美夢,到了最後,他是噩夢之始。
他甚至能想到讀者看到最後,看到他的真麵目被暴露在陽光下的時候會有多麼高興——即便他已經死了,他也依舊是主角的競爭者,隻要還有人愛他,主角就隻是一個劣質的仿冒品。
所以他們要剝下他的皮,露出他皮下的血肉,才能讓主角得到主角該享受的榮光和愛。
然而他自己知道,他是活著的,至少在這個故事裡,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過去。
“上帝”讓所有人背叛他,他就要讓所有人重新跪倒在他腳下。
“上帝”讓主角什麼都不做就能擁有一切,他就要讓主角為他乾一輩子活,永遠活在他的陰影下。
他無法脫離這個故事,但他可以把這個原本屬於彆人的故事,變成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