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邀請雲青岑上節目的是地方衛視的節目組, 雖然是地方衛視,但因為是首都,所以無論錄影棚還是設備都是頂尖的,雲青岑一路上就聽蘇銘跟工作人員絮叨, 頭疼的一直閉目養神, 他根本不在意蘇銘蠢不蠢, 真蠢還是假蠢, 但是出門在外丟他的臉, 這就不能原諒了。
然而看著的人太多,雲青岑又不能教訓他, 隻能任由蘇銘說些蠢話。
工作人員也都知道蘇銘,有個還是蘇銘的粉絲, 倒是跟蘇銘聊得挺好, 甚至都互換了手機號。
蘇銘自覺自己幫雲青岑打通了關節,很是得意——他根本沒有巴結人的天賦, 拍馬屁都拍不到點上, 笨拙的有些可笑。
雲青岑一邊嫌棄他一邊憂心, 他擔心蘇銘再這樣下去, 會變得越來越蠢, 蘇銘明顯退化了, 他換了一個工作環境,有了個新老板, 新的環境中又沒有勾心鬥角職場風雲,無論他在公司裡說錯什麼話, 也沒人會較他的真, 幾個女員工可能還會覺得他可愛。
這就導致蘇銘原本積累的人際交往經驗和能力一步步退化。
說直白點, 就是自覺自己有人疼有人寵, 有人兜著,有傻逼的資本了。
雲青岑終於在下車的時候對蘇銘說了一句:“少說話,人家問你什麼你再答。”
蘇銘一愣,等雲青岑拋下他走了,他才反應過來,頓時委屈的不行,他這麼努力搭話,討好彆人是為了誰?
雲青岑根本不領情!
蘇銘生了一會兒悶氣,但是等雲青岑給他一個眼神,他又好了。
甚至開始給雲青岑找借口,雲青岑肯定也是為他好,畢竟他以前也是公眾人物,雲青岑是不想牽連他。
這麼自我安慰了一會兒,蘇銘好多了。
雲青岑則被領到了錄影棚裡,工作人員還在調試設備,因為是錄播,所以正式開拍之前還要試錄,有什麼問題就等調試好了再繼續。
導演是個中年男人,頭禿了大半,穿著也很隨意,他一邊讓人調試機器和燈光,一邊讓人去給雲青岑和蘇銘買兩杯咖啡,雲青岑在椅子上坐下後,他還走到雲青岑身邊客套了幾句。
“咱們這次沒有台本,他們跟你聯係的時候應該說過了,還是要真實為主。”導演笑嗬嗬地說。
“咱們這個節目也是個調解節目,主要還是希望你們能和好。”
雲青岑很客氣,也很有禮貌的點點頭:“我知道,辛苦您了。”
導演有些吃驚,畢竟雲青岑之前在微博上的發言看起來不像一個脾氣這麼好的人。
雲青岑接著說:“我的立場很堅定,待會兒上了節目我會攤開來說明白。”
他無奈地笑了笑:“也感謝你們給了我一個平台,讓我不用一直單方麵的被潑臟水。”
導演打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導演:“我還要去那邊打個招呼,你先坐,先坐。”
雲青岑就目送導演走到場地的另一邊去,那一邊坐著拋棄原身的家人,原身的父母,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這家人穿著很“隆重”,已經上班的那個弟弟穿著西裝,另一個則是一身大學生愛穿的羽絨服,妹妹穿的是棉服,父母則是看起來乾淨樸素的衣服。
他們一家人在那坐著,簡直是完美的一家人。
樸實勤勞的父母,已經一腳踏上成功之路的大兒子,還在讀大學的是活潑天真的弟弟妹妹。
如果他們上彆的節目,說不定還能掙中老年觀眾一波眼淚,畢竟一對夫妻在大城市立足不說,還供活了三個孩子,讓這三個孩子都能完成學業,孩子們又都是人才,雖然不是958211,但也都是一本。
人們都是結果論,無論過程如何,這家人現在的結果是好的,就應該被褒獎,被稱讚。
張誌發現了雲青岑的目光,他連忙打直背,小聲對妻子說:“昨晚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吧?”
馮敏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但她還是很不安:“張誌,要不要咱們還是不錄了吧?之前掙的錢也夠了……”
張誌低聲罵道:“放屁!首付是有了,裝修錢還沒有!”
他們的二兒子,曾經的大兒子張鐘說:“媽,你彆覺得對不起他,你們把他生了,他就該孝順你們,媽你可是懷胎十月才生的他,沒有你哪兒來的他?他就該孝順你,他不孝順,就該罵!”
馮敏還是沒什麼底氣,她看著雲青岑的方向,看著看著眼裡就盈滿了淚,雙手絞在一起,艱難道:“我們……也沒養過他……”
張誌沒耐心,低罵:“傻逼娘們,要不乾你就早不乾啊,現在說什麼?合著壞人都是我做,你是被逼的是不是?”
馮敏:“那不是……之前他都不在嗎?”
張誌惡狠狠地說:“老子跟你說清楚,你敢給老子掉鏈子,回去我活吃了你!這次人家可給了咱們三十萬!彆說裝修款,前麵的錢再湊湊,再上幾個節目,給老二的首付也出來了。”
張浩連忙說:“對啊媽,哥是你們親兒子我就不是了?”
在這個城市,想靠自己買房?做夢吧!原本他以為自己沒有買房的希望,現在有了,他憑什麼不要?!
不就是詆毀雲青嗎?
雲青就算是他親哥,也沒有從小一起長大,沒感情,更何況是雲青先不認他們的!
雲青那麼有錢,卻連拿三十萬都不願意,他們家自己可是準備了四十萬!又不是讓雲青拿大頭,雲青憑什麼不願意?
所以現在是雲青的報應,是他不尊重父母,不當人的報應!
馮敏看看丈夫,又看看二兒子。
一直沒說話的張嘉忽然小聲說:“媽,你就聽爸爸的吧。”
她縮著脖子,看起來很可憐。
馮敏點點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張嘉看著地板,她知道父母做的不對,也知道哥哥們做的也不對,但她知道,如果他們不找雲青的麻煩,就會找她的了。
之前張誌就跟她說過,等她畢業工作,掙得工資先還家裡的錢——家裡這麼多年供她讀書養她的錢。
這筆錢就是用來給倆個哥哥買房結婚的錢。
等他們在雲青身上把錢掙到了,就不會再找她麻煩了對不對?
在犧牲自己和犧牲雲青的選項上,她選擇了後者。
試錄的時候不需要嘉賓上去,主持人對著鏡頭念稿,調試了十多分鐘,然後才有工作人員請兩邊的嘉賓上台去。
按照節目的流程,是張誌他們一家先上去,主持人跟他們聊上幾句,重複一下他們這些年的辛苦,然後主持人才說:“我們節目組在知道你們的事以後,積極的去聯係了另一位當事人,做了很久的工作,才終於說服對方上節目,希望這次能解開你們的心結,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主持人是個很知性的女性,年紀正好,不顯得太大,也不顯得太小,她微笑著請雲青岑上台。
除了主持人以外,台下還坐著三位嘉賓,以前不是主持人就是演員,現在統稱為老藝術家,負責調動情緒,順便選邊站。
嘉賓後麵就是觀眾了,本地的觀眾,很多是期期都來,有的是員工家屬,用的內部名額。
雲青岑也沒有遲疑和猶豫,走上了舞台,他先衝著主持人微微彎腰,伸手跟對方交握之後才坐下。
這次雲青岑跟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樣,他自信、從容、大方。
坐下之後還微笑著說:“本來是不想回應的,但因為事情鬨得越來越大,所以隻能澄清了。”
主持人轉頭看著雲青岑,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疑惑:“雲先生,我一直有個問題想不通,我看你發的微博,好像從始至終你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但你又從來沒有解釋過為什麼。”
雲青岑微笑道:“因為這是我的私事,鬨到大庭廣眾之下挺沒意思的。”
雲青岑:“並且我記得,法律規定了,如果父母未儘撫養指責,孩子也不用贍養,責任義務都是相互的,我以為他們也知道。”
主持人又轉過去看張誌他們。
張誌這些年到處上節目,最開始還會因為說假話忐忑不安,但這麼長時間了,就算支持雲青岑的人都沒質疑過他話的真假,時間長了,他就真的覺得自己說的都是真的了,有了底氣。
張誌或許彆的演技不好,但裝可憐倒是裝的很像,他一個大老爺們裝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委屈的不行,嘴裡還說:“我們之前就跟他說過了,家裡經濟確實緊張,當時我們怕養不活他,沒錢養他,但一直都有給孤兒院捐錢,他怪我們是應該的。”
“但是哪怕是判死刑呢?都要給一個解釋的機會吧?”
“我也知道,我們是農民丟了你的臉。”張誌一臉悲哀地說,“可農民怎麼了?我們靠自己的雙手掙錢吃飯,沒偷沒搶,沒有低人一等……”
等他把一堆話說完了,雲青岑才笑著說:“這些話你說得多了是不是自己都信了?”
主持人也不怕起矛盾,這個節目說是調解,但其實吵得越凶越有收視率,主持人要做的就是無論他們吵得多凶,都彆讓他們離場。
以及在他們要動手或者說臟話的時候攔住他們。
其它時候主持人要做的是煽風點火,沒有矛盾也要創造矛盾,不然觀眾看什麼?看你們一家其樂融融嗎?
主持人到了後期還得站隊,說是勸和,其實就是跟著一方說服另一方。
雲青岑之前也看過一個調解的案例,小姑娘從小被親生父母送出去,跟著養父母過得挺好,養父母家境也就小康,把她當親閨女,家裡湊錢送她去留學,結果留學回來親生父母找上門,要認,上了節目主持人就一個勁讓小姑娘叫親生父母一聲爸媽,小姑娘哭著說不叫。
主持人未必不知道對錯,不知道叫了這聲爸媽,小姑娘以後都得背著拋棄她的原生家庭往前走。
但隻要他覺得觀眾愛看合家歡,他就得“說服”小姑娘。
雲青岑估計這個主持人到時候也得站原身父母那邊,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嘛,這類節目的觀眾多數都是中老年人,他們就愛看無論父母如何作妖,孩子都無條件的愛父母,畢竟生了就是恩,大恩。
既然是大恩,就要粉身相報。
不過雲青岑從沒這麼感覺,他親爸親媽把他養大了,他也不愛他們,準確的說正是因為他們,他才知道這個世上所有人都靠不住,唯一能靠的就是自己,指望彆人愛他,還不如多花點心思自己好好愛自己吧。
張誌一愣,這一刻所有人都以為他要發火了,但他臉上的表情變了幾次,又露出一張哭臉:“我知道,我們家裡窮,幫不了你什麼,但你放心,我們真不是圖你們什麼,你大弟現在也工作了,那兩個也都是大學生,咱們家隻會越來越好,我們隻是希望你能叫我們一聲爸媽。”
雲青岑歎了口氣:“你們窮還是富都跟我沒關係,我窮的時候也沒指望過你們,現在日子好了點,我正好把手裡的閒錢都捐給了孤兒院。”
“剩下的錢都要維護公司運轉。”
主持人連忙唱讚歌:“捐給孤兒院?挺好的。”
雲青岑大方自然地笑了笑:“以前也在捐,隻是那時候沒什麼錢,捐的也少,後來工作情況好了不少,捐得就多了一點。”
主持人又問:“你對你爸媽最大的怨言是什麼?說出來的話,其實挺好解決的,什麼事隻要打開天窗說亮話,其實沒有想的那麼難。”
雲青岑思索了兩秒,看樣子被主持人說服了,於是他點點頭,認真道:“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那我就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