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周旭堯是馮惠揚親自請來的人, 馮惠揚在跟幾個兄弟姐妹和晚輩打過招呼以後就找到了周旭堯他們。
馮惠揚在他們麵前倒沒有隱藏,把這房子的來由說的很清楚。
彼時的馮老太爺隻是個油坊的工人,那年頭, 有錢人都活得戰戰兢兢, 更彆提他那種沒有文化,隨時都可能下崗的工人了, 時局也動蕩, 不知道多少國人坐上去外國的船,以為自己能掙到美金,回國給家人好日子,結果實際上是賣身為奴,去了國外就是奴隸,乾活乾到死都回不了家。
馮老太爺精明, 油坊東家要逃去國外,來不及收拾油坊裡的東西, 隻帶了金條,馮老太爺看東家走了,就自己把攤子重新支起來。
馮家慢慢發家,後來打得厲害, 馮老爺子就兩邊下注, 兩邊送錢送軍資,裝了十幾年的烏龜, 把家業保了下來。
他不願意賣掉這個洋房,非要住, 也是因為這套洋房是他還是個窮小子, 長工時候的夢, 是有錢和身份的象征, 是另一個階級的標誌。
人年紀大了,倔起來沒人拉得住,更何況馮家也沒人敢拉,快一百歲的人了,不說馮家的財產握在他手上,就算沒有,他這個年紀也該供起來了。
“最開始隻是有點奇怪的動靜。”馮惠揚歎了口氣,“我們以為是保姆搞鬼,換了十幾個保姆,動靜還在。”
“就是每晚有電流聲,後來就不是電流聲了,變成了音樂聲。”馮惠揚似乎也不害怕,雖然這房子裡很多古怪,但還沒死過人,受傷也沒有,最開始倒是害怕了一段時間,家裡人強撐著不走,但每晚都睡不著覺,各個都神經衰弱,現在好了,怕到極致反而不怕了,撞鬼比窮好。
馮惠揚:“都是些老歌,不過聲音小,要仔細聽才能聽見。”
“家裡的東西也會移位,我老婆的首飾就常丟,剛開始也是疑心保姆,不過東西最後都找到了,但換了保姆也還是這樣。”馮惠揚有些疲倦,雲青岑給馮惠揚遞了罐清涼油,馮惠揚也沒客氣,說了聲謝謝之後就在自己的人中和太陽穴擦了點。
馮惠揚:“都不是什麼大事,但小毛病不斷。”
周旭堯麵對甲方的時候架子比雲青岑想象的擺得還高,他聽完馮惠揚的敘述隻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倒是雲青岑態度更好,他主動對馮惠揚說:“馮先生,您是希望我們怎麼做呢?”
馮惠揚愣了愣。
雲青岑湊到馮惠揚身邊,小聲說:“是全部解決,還是留點餘地?”
馮惠揚看著雲青岑,表情終於有了變化,變得更溫和慈愛了一點,他也小聲說:“這套房子住的是老爺子和四房。”
他隻需要說這一句,雲青岑就懂了。
最好隻解決老爺子的問題,至於四房——管他們去死。
雖然其他三房為了儘孝心經常過來住,但每次也就住個一兩天,受點罪也沒什麼。
但四房,這麼多年占了那麼多便宜,最好個個都被日夜折磨。
雲青岑笑得像隻狐狸,眼角微彎,狡黠動人:“馮先生放心,我知道了。”
馮惠揚補了一句:“要是雲先生和周先生能合作把這件事辦好,我私人還能再拿出一筆酬勞。”
他慈眉善目,五十出頭的人,看起來和藹慈祥,恨不得除了他這一房的人以外,其他三房全部死絕。
既然其他三房死不絕,那最受老太爺喜歡的四房不得安寧也挺好。
雲青岑跟馮惠揚對視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比起雖然有本事但架子大的周旭堯,沒架子還知道怎麼揣摩雇主心思的雲青岑顯然更合他心意。
其他大師都有請他們過來的馮家人陪著,似乎是擔心被人搶先,他們全都是分開行動,一間間查看房間,有些人,比如雲青岑和周旭堯什麼都沒帶,而更多的人手裡都拿著東西,八卦盤或是引魂幡,嘴裡念叨著咒語。
雲青岑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大型神棍聚會現場,看誰都覺得有趣。
就連那位吳大師,也一直拿著招魂鈴。
招魂鈴雲青岑也有一個,周旭堯送的,比吳大師手裡的好得多。
周旭堯架子大,他麵無表情地對馮惠揚和馮惠國說:“馮先生,我不習慣有人跟在我身邊。”
馮惠揚和馮惠國都看了眼雲青岑,雲青岑微笑著衝他們點了點頭。
“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神棍。”雲青岑跟周旭堯並肩走過走廊,他們倆都能看出這棟房子裡沒有惡鬼。
周旭堯笑了一聲:“一本萬利的買賣,騙子多很正常。”
請來的這十多個人裡麵,不是騙子的隻有一半,這一半裡又有一大半是半桶水,就連陳堯在這裡麵都可以說是有真本事了。
陳堯看雲青岑和周旭堯聊得火熱親切,他也要插話:“你們看出有什麼不對了嗎?我什麼都沒看出來。”
陳堯理直氣壯地說:“我擅長的是風水,抓鬼驅邪什麼的,我隻會點皮毛。”
他大方的說了,反而不會有人覺得他沒有能力。
術業有專精,不懂也正常,同樣是運動,會踢足球的不一定能跑馬拉鬆。
雲青岑停下腳步,他們走到了二樓陽台,雲青岑把陽台的玻璃門關上,然後十分真誠地對陳堯說:“這房子裡沒有惡鬼。”
陳堯愣了愣。
周旭堯接著說:“有人做法,東西就在三樓客廳。”
陳堯一個激靈:“什麼意思?”
雲青岑歪了歪頭,一臉天真地說:“馮惠揚先生好不容易花錢弄來的東西,我們真的要解決嗎?”
陳堯看著雲青岑,他眨眨眼,有些糊塗:“馮先生去請人下咒,把咒物放進來,害自己的親人?四房的人不說,老太爺可是他親爸。”
陳堯咽了口唾沫,他還是不敢信:“那是他親爸。”
雲青岑看了眼周旭堯,周旭堯聳聳肩:“當了五十多年孫子,不想再當也正常。”
大房長孫,這點野心都沒有,雲青岑反而要看不起他了。
陳堯:“那他請我們來是為了……”
雲青岑提醒道:“陳哥,我們是馮惠國先生請來的,隻有周先生是馮惠揚先生請的。”
陳堯鬆了口氣:“對對對,我們隻用按馮惠國先生的話去做就行了。”
孫子害爺爺,怎麼想都讓他膽寒。
陳堯自認不是老鼠膽子,但還是覺得這種事聳人聽聞。
倒是雲青岑和周旭堯不當回事。
雲青岑:“我們等等再上去吧,等他們表演完。”
周旭堯挑眉,知道雲青岑要乾什麼,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
有時候周旭堯都不知道自己愛雲青岑什麼,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離不開他了,雲青岑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讓他割舍這部分,無異於讓他剔骨挖心。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走出陽台。
直到現在為止,“大師”們還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但一個個都老神在在,好像馬上能手到擒來。
雲青岑對周旭堯比了個手勢,周旭堯笑了笑,靠近雲青岑,讓雲青岑能在他耳邊說話。
陳堯就看著雲青岑跟周旭堯說“悄悄話”。
他雙手環胸,心想:都多大的人了,還說悄悄話。
“吳大師,你看出什麼了嗎?”二房的長孫有些焦急地問。
吳大師小眼睛一眯,手裡的八卦盤穩穩當當,他的聲音悠長,有一種看破紅塵的高人風範,不急不緩地說:“馮先生要是著急,不如另請高明,你不信我,又何必請我。”
馮惠璋連忙說:“吳大師,你彆跟我計較,我說錯話了,隻是這麼多人……”
吳大師冷哼一聲:“都是些毛頭小子,能有什麼用?”
馮惠璋苦笑了一聲,他這請的不是來乾活的,而是請了個祖宗,明明錢都給了,還要在對方麵前裝孫子。
論年齡,自己也隻比吳大師小幾歲。
吳大師高傲的環視一圈,覺得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廢物。
就在他準備轉身走的時候,身後忽然多出來了一個人。
“吳大師,初次見麵。”
吳大師轉身看過去,小眼睛眯得更厲害,他狐疑道:“周旭堯?”
比起老態龍鐘的吳大師,周旭堯簡直是一表人才,帥得可怕,他衝吳大師禮貌的笑了笑:“吳大師,剛剛聽你說在這兒的都是毛頭小子?”
吳大師並不把周旭堯當回事,隻覺得是外麵吹得玄乎,周旭堯他師傅是厲害,但再厲害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他師傅死的時候周旭堯才十六七歲,就算是個天才,那點時間能學會什麼?
不像他,家學淵源,五歲長輩開蒙,一學就學了幾十年。
吳大師雖然胖,看臉上的贅肉和皺紋讓他看起來凶橫又刻薄,尤其是不笑的時候。
“不是嗎?”吳大師懶得跟周旭堯多說話,“年輕人,不多磨練磨練,倒是學會了炒作,名聲再響,沒有真才實學,總有露餡的一天。”
雲青岑從周旭堯的背後竄出來,他一副天真無邪地樣子說:“吳大師是說周先生沒有真才實學?那誰才有?”
吳大師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說:“周旭堯在我麵前也隻是個晚輩,你又算什麼東西?也配問我?”
這句話太難聽了,周圍能聽見的人都轉頭看過來。
雲青岑似乎有些受傷,他身形本來就修長,不露的時候看上去有些消瘦,跟吳大師一對比就更顯得單薄,他縮了縮脖子,鼓起勇氣說:“吳大師,你的意思是年齡小的就都沒本事嗎?”
周圍的“大師”們臉色都變了。
吳大師渾然不覺,就算他察覺了也簿會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他是前輩,熬出來的資曆,要是放在舊社會,晚輩見了他都該行禮,甚至磕頭。
現在人心不古,道德淪喪,才讓這些小崽子跳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們有什麼真本事?”吳大師斜瞟了雲青岑一眼,“除了巧言令色以外,還會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