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芊點頭彎了彎腰,推開門進了廚房,再把房門合上。
整理一番領口,她緩慢地踱步到嚴大福身側,輕聲來了句:“大廚,剛剛有位同誌來報信,說是會餐六點半開始,時間還早,讓您慢慢做,質量最重要。”
嚴大福抬頭看一眼她,再望一眼廚房牆壁上的一隻掛鐘,想了想:“確實還早,那我慢慢來。”
顧芊微微彎唇,繼續切菜。
會餐一共要準備十二道菜,現在時間四點整,還剩五個菜沒做。
按照大廚的速度,起碼要兩個小時才能保質保量地做好。
因為時間“充足”,嚴大福做飯便沒那麼著急,顧芊又一直在旁邊說讓他搞好質量,免得讓領導們不滿意。
他的速度就更加慢了下來。
眼見著鐘表上的時間越走越接近五點,顧芊看準時機,又出門上了躺廁所。
回來的時候滿臉著急,像是火燒到屁股那樣急得快哭了!
“大廚!咱還有幾個菜沒做?”
“還有四個啊,咋了?”
“哎呀來不及了!剛剛那個小夥子又來報信,說是會餐提前,到五點半啦!”
“什麼?!”
頃刻間,熱氣上湧,嚴大福一張老臉急得血紅,心臟瞬時如火焚,油煎六腑。
“這……好端端的怎麼提前了,你確定消息沒錯?”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嚴大福不信,好端端的明明說好了時間怎麼說變就變,他開始懷疑地看著顧芊。
說六點半的是她,說五點半的還是她。
到底幾點開始?
顧芊其實不經常撒謊,這麼大的慌也是第一次撒,心下難免緊張。
好在緊張感全被她表演出的焦急掩蓋:“大廚,這可咋辦啊。”
嚴大福慌手慌腳地推開門,門口站著送他們進來的那位老阿姨,他忙開口問:“請問會餐時間是五點半開始還是六點半開始?”
老阿姨微笑著,回答道:“五點半,還有大概半小時的時間,怎麼了,裡邊出什麼事了嗎?”
嚴大福心裡猛然一咯噔,眨眼的工夫,額跡再一次被冷汗浸濕。
他訕訕地笑兩聲,嗓音比方才沙啞不少:“哦,沒事沒事,就是確認一下,廚房裡一切都好,沒事沒事。”
這下,眉梢都染上了濃烈的焦灼,趕忙合上大門衝進來,胸脯像風箱似的喘著粗氣。
“大廚,四道大菜可都在最後,半小時你一個人怎麼來得及啊!”顧芊故作焦慮,見嚴大福雙目失焦,儼然呆滯住了。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嚴大福絕望地喃喃自語,像個上了發條的玩具車,焦灼地在廚房裡來回踱步。
他從事廚子行業四十來年,頭一次感受到絕望,那是一種浸入骨髓的冰冷,讓他神經緊繃。
似乎是真的沒了辦法,顧芊又作出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大廚!反正都做不完了,就讓我來試一試吧!兩個人做怎麼樣也比一個人做來得快!”
“不是,你會嗎!”顧芊再怎麼說也隻是個學徒工,平時除了打雜也沒乾過什麼活計。
人家到後廚工作,想方設法要從他這裡偷學點東西,唯有顧芊,就是把秘方放你麵前了也不稀罕。
就這樣還能做出什麼樣的好菜?
不埋汰一桌子好肉好菜嘛!
嚴大福心裡活動正旺盛,那邊顧芊都已經早已準備妥當的蝦仁和蒜瓣,直接燒火放油開始施展手藝。
燒火,熱油,蔥薑蒜下鍋爆炒,豆豉碾碎放鍋裡烹炒,蒜瓣用刀背拍打成泥,搓成茸,再放入油鍋炸至金黃,最後一步才是放入蝦仁。
關鍵是火候和對調味料的掌控,這需要十年如一日練習的技巧,才能使食材發揮它最該有的味道。
好家夥,嫻熟的烹飪技法直把嚴大福看得一愣一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直到空氣裡十二萬分刺激味蕾和鼻腔的氣息爆發出來,才聽得顧芊忽然出聲,拽回嚴大福逐漸破碎的靈魂。
“大廚,彆愣著了,趕緊把剩下的菜做了啊!”
嚴大福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起來:“哦對對!趕緊的,趕緊做!”
可是他家的學徒女工啥時候有這手藝了?
狠狠吸了吸空氣裡的香味兒,還真挺像那麼回事!
十分鐘後,一道香氣逼人的避風塘椒鹽蝦仁就熱鍋出爐了。
這時候嚴大福手裡的東坡肘子也差不多燉一半快好了。
吸著空氣裡香到炸裂的味道,嚴大福胡亂找了雙筷子,夾上一塊蝦仁就往嘴裡送——
天!
鹹鮮飽滿的蝦仁晶瑩彈牙,一口咬下去,口舌生津。蝦肉的鮮美與椒鹽的鮮鹹搭配合益,相得益彰。
那肉像是在嘴裡跳舞,嚴大福咀嚼的動作逐漸放快,恨不得一口嚼十幾下。
直到口舌充分吸收掉這份鮮嫩,才依依不舍得送入食道。
嚴大福做菜四十餘載,如今五十有九,味覺的退化早已使他麻木
但今兒個顧芊做出的這道……這道……這道不知名蝦仁,直接把他的味蕾整個刺激開,一隻蝦仁創造了一場絕佳的味覺盛宴!
如果這不是給領導們盛上去的菜,他恨不得一盤子全部乾完!
可後來腦海裡如流星一樣快速閃過的一個念頭,使得原本還沉浸在美食裡無法自拔的嚴大福倏地一個哆嗦。
他扯住奸細的嗓子,麵目猙獰地衝顧芊咆哮:
“顧芊,死丫頭!你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