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好戲?”
他不回答,顧自牽住人往大門口跑,後來大抵是路上來來往往人太多,主動放下她的手。
由於慣性,顧芊還是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等到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要跟著他去看什麼“好戲”時,腳步已經不由控製地跟他跑到了林蔭大道。
蔣海朝從昨天開始一直盯著吳紅星,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的掌控範圍內。
這不正好快到下班時間,那人飯不吃,舞蹈練完後也不搭理趙海棠,兀自回了宿舍。
五分鐘後推著自行車往文工團大門口走,時而左顧右盼,鬼鬼祟祟的模樣讓蔣海朝心生警惕。
想到什麼,二話不說到後廚找到顧芊,帶人追了出去。
今天是個大陰天,太陽被厚實雲層遮得灰蒙而黯淡,沒成想不過下班五分鐘的時間,細細密密的小雨毫無征兆到來。
像細柔的噴霧灑在臉上,打不濕身體,卻能使發頂染上碎亮晶瑩。
吳紅星走得快,但蔣海朝跑得也快,二人到達大門的時候,吳紅星正好踏出文工團。
因為父親的緣故,蔣海朝無法在警衛員的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出大門,幸而正值下班高峰期,隨處可見的軍綠色。
他忽而心生一計,喘息著對她說:“外套借我用一下。”
“啊?”
他下午打籃球沒穿外套,就著一身軍綠色短袖便出了門。
不等顧芊反應,身上的外套就被蔣海朝扒了下來。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著她體溫和專屬味道的外套就被頂在了某男腦袋,蒙了個結實。
兩秒後,外套又從他頭上,移到她的腦袋上,兩個人共同在一件外套下,衝出“包圍”。
不得不說蔣海朝“詭計多端”。
在外人看來,兩人的這一動作隻是借著外套躲雨的“小情侶”。
什麼蔣海朝,什麼顧芊,誰也看不清他們的臉。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九米、八米……一米。
噗通噗通噗通——
一門之隔,是自由和放縱的味道。
鼻翼翕動,嗅到了馥鬱的洗發水香。
再垂眸,看見的是一雙軍綠色解放鞋。
蔣海朝不敢耽誤,途徑兩名警衛員身邊時腳程加快,快得顧芊一個不岔趔趄著往前栽。
好在蔣海朝反應足夠快,風馳電掣間,她柔軟素膩的手就被一隻寬厚溫暖的掌心攏住。
大手包小手,罩地嚴絲密合,不留半點空隙。
蔣海朝硬生生把向前栽倒的顧芊扯住,穩了身形。
“小心。”
話落,他放開了她的手。
如果不是刻在掌心的溫度太過於熾熱,顧芊一度以為剛才二人交握的手隻是錯覺。
晃神間,一隻略帶粗糲的手掌猝不及防攬上女人孱弱的肩膀,帶著他勇往直前。
顧芊隻覺得他手心的溫度比方才還要滾燙,燙到快要將她肩膀處的肌膚灼燒殆儘。
警衛員粗略地朝兩人投來視線,很快便收回。
暗道年頭年輕小情侶也太不知收斂了。
外套下的兩人聽不見警衛員的心聲,直到跑出他們的視線範圍,外套才被完全掀開。
清風徐來,兩人喘息著大口大口吞咽新鮮空氣。
對視間,能看見對方臉上因劇烈跑動泛起的紅暈,以及狼狽的表情,淩亂的頭發,像剛逃出生天的難民,形象全無。
看著看著,竟望著對方失聲大笑起來。
顧芊沒忍住,蔣海朝亦沒忍住。
扶著對方的肩膀笑得抖動。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這頭發跟雞窩似的。我說,蔣海朝你帶我搞什麼鬼呢,弄得跟做賊一樣,咱倆……”
不等她說完,蔣海朝一聲厲色:“小心!”
他注意到了吳紅星回頭探望的視線。
說時遲那時快,蔣海朝手裡還沒來得及還給顧芊的外套再一次掀起。
她甚至連驚呼都來不及,遮天蔽日的外套便如瀑布一般扣上二人腦袋,眼前一瞬間的黑暗讓顧芊覺得自己仿佛被扔進了一個深色的夢,而他身上的綠軍裝,則成了無邊無際黑色中唯一的光。
噗通噗通——顧芊這次清楚地聽見自己無序大跳起來的心臟。
咚咚咚咚——一下一下,在半封閉的曖昧空間裡,震碎耳膜。
而兩人的動作按照路人看到的畫麵,是兩個不知羞恥的情侶在大庭廣眾之下膩膩歪歪,不害臊,羞死人了!
如果被糾風隊的人抓住,免不得要好好教訓一頓。
好在平民百姓一般嫌棄地與同伴嘮兩聲就過去了,最重要的是他們倆不能被吳紅星發現。
顧芊不懂蔣海朝在躲誰,正因為疑惑心理,她竟也跟著緊張起來。
在外套罩著的狹小空間下,顧芊臉紅地像煮熟的蝦,蔣海朝也沒好到哪裡去。
隨著二人呼吸頻率的升高,溫度也逐漸滾燙,體溫爆表。
蔣海朝太高了,腰身逐漸從微躬的姿勢彎了下來,最後大約在距離顧芊腦門還有三公分的地方停下。
呼吸宛若細膩的綢緞,交織纏綿。
顧芊簡直要臊死了。
他把她抵在牆壁上,牆體的冰涼卻無法阻隔體內源源上升的溫度,她兩手用力揪住自己的襯衫衣擺,揪地死緊,隱約可見手背處淡青色的脈絡。
唇也下意識咬得緊,雙頰漲出羞赧的胭脂色,像隻紅臉鵪鶉。
因著奔跑過後的喘息,顧芊的胸口一下比一下漲得高,起起伏伏,配合著一件單薄的襯衫,仿佛一座纏綿不絕的白色山川。
隻一眼,蔣海朝便覺得自己是在褻瀆她。
她沒看見蔣海朝懊惱的眼神,剛想開口,就被男人捂住嘴唇:“噓——彆說話。”
瞬時,獨屬於他霸道的味道闖入鼻腔,帶著肥皂的清香,還有一股秋露白的香味兒,或者是……護手霜,或者什麼霜……
好聞的香味蠶食著她的意誌,沒一會兒,緊張的心奇異般回落。
她盯著自己揪住衣擺的手指,指甲在微光的照耀下,閃著潤澤的光。
恍惚一瞬後,視線再往下,是蔣海朝露在褲管外的腳踝,腳踝處的兩道小窩十分深刻。
離譜的是,她居然覺得有點好看?
嗯?她一定是瘋了,此情此景怎麼還能亂想!
“喂……好了沒啊……”她狠狠戳了戳蔣海朝的肚子,沒曾想手指打滑戳歪了,戳上了他的腰……
她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故意發現他腰間的肉硬邦邦,手指劃過的一瞬被她指尖觸及到肌肉的形狀。
隨即,某男激動地瑟縮一下,頭頂便傳來一陣悶悶的哼聲,嗓音低沉沙啞,性感的像一團帶刺的霧,酥酥麻麻鑽進耳腔。
顧芊耳朵刷的紅透。
一抬頭,才發現這廝竟然一直盯著自己看,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透過不甚明晰的光,更添幾分銳利。
顧芊一度以為自己被一隻凶猛的鷹盯上,外套下的世界就是蔣海朝的領空,當他展開雙翼遮天蔽日時,她根本無處遁逃。
心臟再一次無序地大跳起來,耳根處傳來的火熱幾乎快要將她焚燒殆儘。
“好了沒啊,你搞什麼鬼……”
某男還是盯著自己看。
她憤憤地咬了咬下唇,腳尖狠狠往他鞋麵上碾壓:“看什麼呢!”
“嘶——”
女人狠起來真沒男人什麼事兒了。
蔣海朝慌不擇亂抽出右腳,逃離她的摧殘。
微微掀開外套一角,吳紅星早已不見蹤跡。
煩躁地揉了把頭發,不及她喘口氣,蔣海朝拉起人又開跑:“走!”
隻是這次他還沒來得及拉她,顧芊便主動拽起他的衣擺跟了上來。
蔣海朝心上無端湧起一種難以言表的生澀。
一咬牙,在她驚愕的神色中,反手握住她溫軟滑膩的手腕,帶著人往前跑。
“彆拖我後退,跑快點。”
他如此解釋,偏生兩個人都沒信。
顧芊心緒複雜,微張開嘴,音色剛滾到舌尖,又囫圇吞咽下去。
她是不會承認,剛才他回頭解釋的時候,自己居然被撩到了。
她怎麼會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子撩到,這不科學。
可他掌心實在太燙,她的心跳也隨著他愈發加熱的掌心猛烈上竄,如雷貫耳。
兩人一路奔跑,從解放路到興盛路拐角拐過去後,蔣海朝總算找到了吳紅星。
還好,沒跟丟。
沉沉呼口氣,顧芊抬頭看他一眼,正好撞進某男澄澈而深邃的眸中。
之後就順理成章注意到他額上浸出的一層薄汗,汗水打濕了他的黑色碎發,比女人還要優越的長睫上掛著幾滴水珠。
從顧芊的角度望過去,有著奇異般奪人心魄的性感。
心臟又一次咯噔,她數不清這是今天的第幾次驚豔。
對視三秒鐘,兩人極為默契地分開。
幸而吳紅星騎得不快,慢慢悠悠的,時而東張西望,沒看見遠遠跟上他的二人。
這裡是工業區北區的一處居民房,四周多是大雜院,偶爾邊上能看見幾棟廠區所屬的筒子樓,但不多,零零散散分布著幾幢。
兩人趴在牆角,偷窺前方直行的某道身影。
“你到底帶我來看什麼呀?”
顧芊不著痕跡地撚了撚指尖還燙著的體溫,不自然地將手反背到身後,視線跟隨他眺望遠處。
見她身體快要晃出牆邊,蔣海朝忙把人拉到身邊,避免被吳紅星發現。
他一手攀在牆壁角,一手按住她的肩,指引她向前看。
“你看前麵那個人。”
前麵是一條長長的巷子,兩端直通大官道,一眼能望見好幾個人,顧芊壓根看不出他想讓自己找誰。
“誰啊?沒看見啊。”
正欲脫口的三個字剛滾到舌尖,側眸時,顧芊姣好白皙的側臉猝不及防闖入眼簾,唇便合上。
冷色調的陰天襯得她皮膚白皙,仿佛會發光一般瑩瑩如玉。
她的睫毛很翹,眼皮很薄,最漂亮的還是那對大而黑亮的烏瞳,那雙眼睛像月夜下的海,風一吹,便似粼粼海麵熠動起月光。
不得不說,蔣海朝縱橫文工團多年來,顧芊絕對是他見過漂亮女同誌裡出類拔萃的一個。
在他見過的眾多漂亮女人之中,不說第一,第二她也絕對排得上號。
可文工團的女同誌大多漂亮或是溫婉或是高傲。
顧芊跟她們完全不同,很不同。
她就像突然盛開在一片深灰色廢墟中的紅玫瑰,熱情、濃烈、張揚、肆意,給了他奪目炫彩的一記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