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打七寸,挖樹先挖根。
錢就是小六子的命脈。
男人冷冷淡淡吐出的幾個字在小六子聽來堪比敲在他心口的大錘,還錢簡直比要他命還難受。
“我……我沒錢……”
“我知道。”蔣海朝盯著他說。
“那……”
“我知道在你媽哪兒。”
小六子冷不丁一個顫栗:“不……”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錢都在你媽那兒。”
小六子可算曉得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個舉報,咱這裡至少得歇業半年。”
這話是誇張的手法,也就嚇唬嚇唬小六子這種新人,但也不是全唬人的話。
“我……我不知道……我……”
他痛哭流涕:“我真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
他隻知道蔣海朝可有錢可有錢,還不用像其他兄弟一樣賣苦力,一年輕輕鬆鬆賺大幾千,小六子年紀小又沒見過什麼世麵,想法實在天真。
“沒錢?不知道?”蔣海朝唇角弧度愈發拉大:“也行。”
“你媽活了這麼大把歲數,也該膩了……”
“不,不蔣哥!彆這樣!您彆!”脖子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勒緊,箍得小六子喘不過氣。
“要錢還是你媽?”
“我媽!我媽!”
最後隻看見男人決絕的背影:“以後彆再讓我看見你。”
……
蔣海朝派了兩個兄弟上小六子家取錢,如此一來,他兩個月來的工資一分不剩。
從魏大茂那邊得到的兩百也霸道沒收,這就是做錯事的代價。
路上,雷子嗤笑不已:“小六子那個蠢貨,現在在法治社會,咱還能殺了他媽不成?嚇唬嚇唬還真信了。”
小平頭冷哼道:“就算他不信,那錢咱也得要回來,咋可能放過他。”
蔣海朝沒什麼表情地聽著,突然從暗袋裡掏出一個信封,信封裡是厚厚的一疊大團結。
東西給了雷子:“錢發回去。”
雷子萬分激動,才曉得原來蔣海朝收兩百塊錢是為了套出小六子!
嘿嘿笑起來,兄弟們也跟著他激動,倒顯得這兩百塊錢不是他們的,而是蔣海朝重新發的獎金似的。
失而複得比一直擁有更令人振奮。
“我就說,咋也不能賠這麼多呀!”
小平頭笑完才反應過來:“哥,那也不能全還給我們啊,你自己留點,那麼多貨,五百塊錢可不是小數!”
就就算當文工團乾事那也得不吃不喝攢一整年呢!
蔣海朝反應平平,並不在意:“這件事你們不用操心,我會處理。”
兄弟們麵麵相覷,你瞅我我瞅你,最後所有話皆化為一聲歎息。
“行!這聲哥咱沒白叫!”
突然就有一種被大哥庇護的感覺,這滋味不賴啊,大家如是想著。
“蔣哥,那今後您有什麼打算?”
蔣海朝回頭看了眼,問這問題的是程修,平時隻乾活不愛說話的一個兄弟。
沉吟了會兒,他才回:“暫時避避風頭,以後我再安排。
“行。”
“蕭亞軍也放回去。”
雷子愣了一下,想起被扔到自家屋子牆角的蕭亞軍,大笑道:“好嘞!”
……
公安此次繳獲的糧食存量前所未有的高,最近黑市查得嚴,蔣海朝的團隊短時間內必須歇業暫停一切活動。
想退出不乾的念頭沒有哪一天如此強烈地衝擊著他的大腦。
以前也不是沒遭遇過比這更危險的事兒,蔣海朝一次也沒想過退縮。
可今天,他真有點後怕。
他做事一直有股子莽勁兒,然而就在雷子踉蹌著朝自己撲來,說公安把貨全抄了的那一瞬間,他腦海裡閃過的,竟是顧芊的臉。
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如果就這麼被抓去蹲大牢的話,想想真挺不甘心啊!
他開始問自己,真要走上這一條路嗎?按照他的家庭背景,真適合走這一條路嗎?
以前沒考慮過,隻憑著衝動去做自己喜歡的事,現在衝動退散,除了金錢帶給他的刺激,顧芊的出現讓他重新審視自己。
已經把她納入未來的規劃中,他對她的欲望遠不止當前。
他想跟她結婚,想跟她組成一個家,像他二姐和二姐夫那樣,兩情相悅,婚後再來個愛情結晶,他想他們一定會很幸福。
然而幸福家庭最不可或缺是就是“安全”,投機倒把的活動儼然是對顧芊的不負責,對家庭的不負責。
一邊是巨額利益,一邊是他從小就渴望的幸福家庭……兩難抉擇。
隻要想到自己一失手就會坐牢,然後顧芊等不到他,就會選擇與另一個男人結婚,組成家庭……假象情敵竟讓他心中升起一道無名妒火。
“艸!”低低暗罵出聲,腳上動作逐漸加快,他迫不及待想要現在就想見到顧芊!
……
蔣海朝到達文工團的時候,距離下班還有二十分鐘左右。
在外等
了會兒,顧芊準時出門。
“他的心情不怎麼好”,這是顧芊見到他之後的第一直覺。
果然,顧芊走到他麵前的下一秒,他就把她抱得嚴嚴實實。
真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把你當作氧氣”,像在給身體補充精神,將她當作精神的補給站。
沒做多餘的動作,隻是單純地抱抱她,吸一吸她身上獨特的體香,直到充電完畢,才摁下開機鍵。
悠悠歎口氣,飛速往她粉潤的唇上嘬了一口。
“走吧,送你回家。”他把手伸過去,顧芊很快意會到他的意思,將手掌交給他。
“等很久了嗎?”
蔣海朝搖頭,把人往自行車邊帶:“沒,剛來。”
坐上後,沒有猶豫,直接把人往七裡巷送,騎的是顧芊的自行車,到時候他再走路回文工團,這段時間兩人回家都是這樣的模式。
但如果他們之間的關係在長輩麵前公布後,就不用這麼麻煩了,顧芊的自行車直接扔給她哥或者嫂嫂,他每天騎自己的車到七裡巷接她就可以。
“今天要去逛公園嗎?”顧芊見他騎車的方向是七裡巷,問了一嘴。
蔣海朝搖頭:“今天有點事,明天陪你,好嗎?”
“嗯。”顧芊當然沒有意見,隻是……
這廝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跟他單獨相處的機會,由此可見他今天確實有事。
難道還是跟蕭亞軍有關的事兒嗎?
他不肯主動告訴她,顧芊也不太好意思磨著他問,誰都有隱私,她尊重他。
路上蔣海朝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聊天,顧芊卻聽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怎麼了?一直看我。”望著從身後探出來的小腦袋,蔣海朝好笑地空出一隻手,在她嬌俏的鼻尖輕輕一點。
顧芊聳了聳鼻子,疑惑道:“你今天是不是不開心?”
“有嗎?”他嘴角故意擒著笑。
“有點,我覺得你今天情緒不對勁。”顧芊承認,自己平時確實大大咧咧慣了,可自從和蔣海朝處對象以後,心思就慢慢細膩了起來。
這也算是:愛情會使人改變吧。
蔣海朝對她的話感到有些意外,好笑道:“哪裡不對?”
倒是想聽聽她會怎麼說。
孰料顧芊搖著腦袋,“說不上來,你今天是遇到了什麼事了嗎?”
雖說蔣海朝已經把顧芊納入了未來規劃,可他也還沒想好到底該如何把把這件事告訴他。
他失神地騎了會兒,後麵顧芊已經百無聊賴地貼在他後背,兩手環繞在他窄瘦的腰間,越來越緊。
時而用無辜好奇的眸光往上探,蔣海朝就是想忽視都難。
邊騎車邊分神垂眸瞧她那小鹿一樣的眼神,心下一鬆。
被美人計迷惑,他腦子沒轉過來,猝不及防問出一句:“你說,如果我爸知道我們兩個的關係,還會讓我們在一起嗎?”
這問題著實突兀,顧芊腦子短路了兩秒才回道:“嗯……雖然我不太了解你父親,但以幾次的接觸來看,可能會不讓。”
顧芊沒把蔣勝軍敲打她的那件事告訴蔣海朝,不想挑撥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但以蔣勝軍那樣的脾氣,說不定蔣海朝很快就能親自從他嘴裡聽到。
“還說不了解,這不挺了解嗎。”他笑出來,沒等她再說什麼,繼續道:
“我從小就覺得我的爸爸跟彆人家的爸爸不一樣,彆人家的爸爸每天準時下班,還有空陪他們玩,我的爸爸好像有忙不完的工作。”
“我在家,他在上班,我睡覺了,他才回家,一直持續了很久,久到我都忘記我還有個爸爸……”說完就笑了出來。
“之前還好,隻跟我爸鬥嘴,後來到了青春期,那會兒我特彆叛逆,最愛乾的事兒就是惹我爸生氣,也可能是因為欠虐吧,不挨打我就不好受,所以我就惹怒他,他就老拿皮帶抽我,打得樓上樓下鄰居都來舉報,說打孩子可以,彆打那麼大聲兒。”
“當時直接給我氣笑了,我以為他們會指責我爸打孩子,沒想到隻是為了不讓我吵到他們休息。”
環在蔣海朝腰間的手臂一僵,力道倏地緊了一圈。
他繼續說:“我爸用皮帶抽我的第一次,我就下定決心要一輩子跟他對著乾,然後我的下場就是,每周必挨一次打。剛開始我媽和我大哥二姐勸勸還能有用,後來就沒用了,我那時候是真的皮,也真的不拍死,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我爸的底線。”
“怎麼挑戰的?”顧芊既心疼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