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這是第幾個歎息:“是啊,所以我也是沒了辦法才想到找你。”
事情挺嚴重,顧芊沒多想,一口應下:“行,今天開始嗎?”
“是,中午和晚上兩頓。中午休息的時間有點緊迫,我讓小羅開車接你,下午下班你自己騎車過來,一頓飯三塊,你看行嗎?”
一頓飯三塊錢,一天下來有六塊,算下來她在文工團一天下來也才兩塊錢不到,這買賣劃算。
“好的,沒問題。”
直到出了辦公室,烈日照在發頂,顧芊才驚覺後背竟滲出一層薄汗。
說不出來心裡什麼感受,唏噓大於好奇。
人生在世,還真是什麼意外都能發生,隻能說李蕙佳和孩子都平安活下來,是不幸中的萬幸。
話說……陸進舟這位當丈夫的,每天都按時上下班,也按時到文工團食堂吃飯,那模樣瞧著跟往常沒什麼不同,咋也看不出來半點憂慮之色……真是奇了怪。
中午蔣海朝來找顧芊吃飯,兩個人在廚師長辦公室吃,這地方除了給顧芊休息,其餘時間基本上都是擺設,兩人處對象後倒是發揮了作用。
蔣海朝夾了塊小排到她碗裡,顧芊沒客氣,一口咬下嘎嘣脆,邊含糊地說:“最近幾天不能陪你吃飯了,我要去李科長家做飯。”
“李科長?”蔣海朝吃飯的手一頓:“李蕙佳他爸?”
“嗯。”
他愣住,以為李建中家裡有貴客到來。
“怎麼了?請客吃飯嗎,為什麼要去好幾天?”
顧芊搖頭:“不是請客,是李蕙佳出了意外,孩子早產了,身體虛弱得很,她爸說她狀態不對,什麼都不想吃,吃什麼都反胃,所以李科長就想請我試試。”
蔣海朝眸中驚愕跟那時的顧芊如出一轍:“早產?好端端的怎麼早產,沒聽陸進舟說過啊。”
組織部就在宣傳部隔壁,陸進舟這廝每天正常上下班,跟個沒事人一樣,誰看得出來他老婆早產了,他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擔憂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李科長看著倒是挺憔悴。”
果然還是得親生的才疼,陸進舟那男人沒有心,老婆孩子出了那麼大的事兒,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上下班。
顧芊真不知該誇他心理強大還是冷漠無情。
……
午飯吃完,司機小吳把車開到文工團操場邊等她,坐上後十分鐘就到達了總後大院。
李家離蔣家挺近,兩家之間隔了差不多三棟樓的樣子,顧芊進屋的時候意外看見了梁慧。
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但定睛一瞧,屋內的裝飾跟蔣家大不相同。
梁慧一臉鬱色地從一間臥室裡走出來,扭頭對孫芳說:“行,不多說了,好好給孩子吃點營養的,保重身體最重要。”
“嗯,我知道,你慢走。”
梁慧轉身時,與顧芊對了個正著。
她愣了愣,直到收到顧芊禮貌的微笑,才回過神。
淡淡一笑打了個招呼,便與她擦肩而過,並沒有多說什麼,對她的到來也不意外。
孫芳大步流星上前迎接顧芊,滿臉急色。
“小顧師傅,你可算來了,廚房裡的食材我全給你備好了,就等你來炒!”
李家比蔣家小很多,起碼三分之一,廚房也同樣縮小了一倍,但也比顧家那窩棚下的簡陋小廚房好得多。
顧芊笑了笑,在她的帶領下進入廚房,準備果然夠充分,食材已經洗好切好,就等她做最關鍵的一步。
時間不等人,帶上圍裙後便開始著手準備孕婦營養餐。
陸進舟在文工團上班,家裡就孫芳和李蕙佳兩個人,是以顧芊隻做了三道菜:萵筍清炒蝦仁,肉沫雞蛋羹,鯽魚豆腐青菜湯。
清淡簡單不膩口,營養美味又開胃,夠母女倆吃,也足夠李蕙佳補充營養。
因著家裡有早產兒,產婦也需要靜修,做好餐食顧芊便不多做逗留,起身告辭。
孫芳回房間取了三塊錢給她:“謝謝,你先在這裡等一等,我去看看她能不能吃。”
“好的。”
揣好錢,顧芊耐心地在臥房門口等待。
孫芳端著餐食進屋臥室,怕驚擾寶寶,連鞋子也沒穿,套著一雙棉襪,輕手輕腳就進去了。
孫芳的聲音小得蚊子叫似地,顧芊隻聽見李蕙佳有氣無力的聲音。
“媽,不是說吃不下嗎,端出去吧,我聞著反胃。”
孫芳急了,嗓音不自覺加大:“你先彆說吃不下,嘗嘗再說,這可不是我做的,你爸特意給你請的廚師,比媽做的好吃多了。”
李蕙佳一聞到飯菜味兒就想嘔吐,奈何肚子裡空空如也餓得火燒火燎,再不吃怕是真要餓死過去。
強忍著一口氣,還是被她媽扶著坐起來。
勉強嘗了一口雞蛋羹,想象中的油膩和腥氣不翼而飛,隻剩軟滑細膩的口感在唇齒間跳躍。
再舀一口蝦仁,清脆彈牙,軟嫩可口,是真的很好吃。
孫芳激動地抹淚,忐忑地問:“怎麼樣?”
“好吃。”
……
後來的幾天顧芊每天中午和晚上準時到李家做飯,中午做兩人份,晚上做四人份。
第一個晚餐,是蔣海朝送她來的李家,不過因為之前鬨過不愉快的事兒,他不想上樓看見那對母女,便在樓下花壇等她。
隻是菜做到一半時,陸進舟突然回家了,一起跟上來的還有蔣海朝。
顧芊扭頭看了眼,眸光閃爍著疑惑:“不是說在樓下等我嗎,怎麼上來了?”
蔣海朝慵懶地斜靠在廚房門板上,雙臂環胸漫不經心地說:“下麵風大,吹得我腦子疼。”
顧芊瞥一眼陸進舟,哪裡還有什麼不懂的。
真是個口不對心的男人。
李建中請顧芊到家裡做飯的事兒陸進舟提前不知情,也是這會兒才見到她。
驚訝了一瞬倒沒說什麼,進屋看孩子和老婆去了。
進去後,孫芳被換了出來,見到廚房門口的蔣海朝,驚訝地走過去:“海朝,你怎麼來了?”
“孫姨。”蔣海朝淡淡地同她打了個招呼,指指廚房:“陪我對象過來。”
“啥?你們倆處對象了?”孫芳是家庭主婦,成日都待在家裡或者大院裡,壓根不知道蔣海朝和顧芊之間的事兒。
“嗯,早好上了,你們家陸進舟沒告訴你們嗎?”
提起陸進舟,孫芳麵色不怎麼好看:“他?一回來就待房間,也不出來也不吭聲,還能跟我聊這些?”
聽得出來這位不怎麼待見陸進舟。
蔣海朝的心情突然有那麼幾絲竊喜。
看來他在李家的日子,過的也不怎麼舒坦嘛。
說起來他的想法果然沒錯,小夫妻結婚後啊就得搬出父母家,跟哪邊的父母住都不行,不然遲早會出問題。
陸進舟進臥室查看妻子的情況,見她比早上出去之前有氣色了些,一問,才知道,原來她中午胃口大開,一口氣吃了兩碗飯。
陸進舟麵色略帶詫異,五官卻沒多大起伏。
他的嗓音波瀾不驚:“好好休息,等會兒也多吃點。”
“嗯,孩子醒了嗎?”李蕙佳張著蒼白的唇問他,眼底青黑濃重,看來睡覺也沒睡好。
陸進舟這才往嬰兒床裡望了眼,小家夥小得幾乎隻他巴掌大,紅彤彤的一團,所在小被子裡睡得香甜。
陸進舟的心逐漸軟化,語氣溫柔下來,嗓音也逐漸壓低:“沒,還睡著,等會兒醒了你叫我。”
“好。”
輕輕帶上門,陸進舟從房間裡出來後,屁/股還沒挨上沙發,便被孫芳一個眼刀嗬斥住。
問他:“廁所裡堆的衣服洗了嗎?”
陸進舟坐到一半的屁/股突然收回去,徑直入了衛生間:“我現在去。”
廁所的大盆裡還堆著李蕙佳和他的衣服,家裡沒有保姆,都是各自手洗。
結婚前,孫芳洗丈夫和女兒的衣物,結婚後就成了夫妻之間各自解決各自的。
蔣海朝笑出來,語氣愈顯悠揚:“你們家衣服他洗啊?還挺勤快,挺好挺好。”
孫芳勉強笑了一下,看向他:“小兩口的衣服總不能我洗吧?”
蔣海朝戲謔地頷首:“那肯定不能,自己的衣服當然自己洗。”
晚餐做完,工錢拿到手後顧芊便跟隨蔣海朝離開李家。
直到現在,李蕙佳也不知道給她做飯的廚師是顧芊。
兩人走後,孫芳忙把菜盛出來一些端進臥室。
李蕙佳吃得津津有味,胃裡暖呼呼的,身體也跟著舒服不少:“媽,這些菜都是誰做的啊?”
孫芳搖搖頭,笑道:“就是一個做飯很厲害的廚師,你彆問,吃就是。”
李蕙佳眼珠子轉了轉,踟躕著說:“我剛才好像聽見海朝的聲音了?”
孫芳臉上表情忽然停滯片刻,好笑道:“幻聽了,蔣海朝在家呢,哪會跑咱這兒來。”
……
顧芊的做飯任務總共持續了八天,八天後李蕙佳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
中間孫芳試著給她做了兩頓飯,不再反胃也不再抗拒,隻是味道沒顧芊做的好,吃不了幾口又放了筷子,但好歹能吃進去也算進步。
孫芳便通知她,今天最後做兩餐,做完就不用來了。
恰巧今天雷子那邊發現了新房子,讓蔣海朝過去看看,下班後蔣海朝把車給了顧芊,自己坐上雷子新買的自行車過去看房。
顧芊心裡一直念叨著蔣海朝說讓她做完飯就到城南找他一塊兒看房,任務完成後便迫不及待解開圍裙走人,急得連工錢都忘記拿。
陸進舟忙將她喊住。
“喂!你急什麼!錢還沒拿!”
即將邁出李家大門的腳驟然收回,顧芊拍拍腦袋抱歉地折回去。
“我這腦子,太忙給忘記了。”
陸進舟好笑地看她,打趣道:“忙著回去跟蔣海朝膩歪?”
這調笑的語氣,不禁讓顧芊多看他兩眼:“有點事。”
“什麼事啊,這麼急,讓他等著咯,那小子欠虐,你可不能太慣著他,”
顧芊抿唇笑了笑:“不是呢,是正事,他最近忙著找房子。”
陸進舟詫異挑眉:“找房子?乾什麼,你們要結婚了?”
顧芊搖頭:“他從他父母家搬出來了。”
這事兒不方便與他細說,顧芊轉身告辭:“不說了,先走了。”
陸進舟卻忽然把人叫住:“你等等。”
“怎麼了?”她回頭,疑惑不解。
短短半分鐘,陸進舟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地變化起來,糾結了半晌,他欲言又止,終於肯開金口。
“我這裡有一套還不錯的房子,有廁所和廚房,他要不?”
顧芊詫異:“獨立廁所?和獨立廚房?”
“嗯。”
一聽有這倆,顧芊兩眼放光,毫不猶豫地應下:“要!”
……
在陸進舟的帶領下,自行車緩緩駛入城南大塔巷,離總後大院二十分鐘的路程,離文工團十來分鐘的路程。
這邊是城南雜院聚集地,各式各樣的大雜院小雜院縱橫交錯,從大街往最深處的小院兒趕,七拐八拐,騎車足足騎了七八分鐘才終於繞了進去。
偏僻程度讓顧芊一度懷疑陸進舟這廝要把自己帶去賣了……她神經緊繃,把每一個彎彎繞繞都記清楚。
院子坐落在大塔巷最深處,最後幾號,麵積不大,連顧家小院兒一半都達不到,走進去第一眼就能看見一棵蒼翠的枇杷樹,挺大一棵,現在這個季節已經開始結小果子,再過一兩個月就能變黃成熟。
除了麵積小,院子因為地勢偏僻的原因格外安靜,走進去之後甚至能聽見風吹落葉的細微聲響。
這個點正縫下班時間,院兒裡卻仍不顯吵鬨。
總共五道門,每一道都大敞開著,這是七十年代獨有的特色,隻要有人在家,門都不會關更不會鎖。
再走近些,總算能聽見某幾個房間裡傳出來的烹飪聲,有人在做飯。
見到顧芊和陸進舟兩位陌生人,屋內一男一女頓了頓,麵麵相覷了一瞬,那婦女望著顧芊問:“同誌,你倆來看房?”
顧芊禮貌一笑:“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