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曲的鐵皮隨處可見,螺絲與扳手混在一團纏著膠布的電線裡,奇怪儀器上裸露的銅絲時不時冒出星星點點的火花。
看起來有點危險,因為那台機器被放置在不斷向前流動的水道中。
略過這些,在這方居所——亦或是小型地下實驗室的正中,矗立著一座足以稱之為垃圾山的雜物堆。
“歡迎、歡迎。”
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從垃圾山後傳來:“進來坐吧,我還以為那個方向也出現了新生兒呢。”
仿佛許久沒有運轉的老舊生鏽機器,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後,勉勉強強地重新運作起來。
“新生兒?”
草野朔緩步踏入對方的領地,對正中央那座高聳的垃圾山行以最高規格的注目禮,腳下卻不慎踢倒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與地麵相撞,發出叮叮咣咣的聲響。
“哦,小心點兒!”蒼老的聲音提醒道,“雖然那些都是沒用的廢品,但要倒下來可會砸壞不少東西!”
草野朔低下頭,一盞沾滿灰褐色泥土的老舊煤氣燈骨碌碌碰到長滿黴斑的桌腿,咚的一聲後才停下來。
“哦,是這個……這是老物件了。”
一隻蒼老的手將那盞煤氣燈拾起:“從我父親那兒傳下來的,沒壞,但能發電以後我就再也沒用過它。”
灰黑色的尖銳指甲,堆滿皺紋的手指關節呈現出微微反光的古怪質感,而在這基礎之上,手背緊繃的皮膚上還附著一層青灰色的、像是食物腐爛變質後生出的黴菌。
很難說這隻手是否還屬於人類,但對方的確還說著屬於人類的語言。
“新生兒是指什麼?”草野朔向前幾步,同時再度問道。
“哦,那是我的老朋友們,偶爾會添加點新成員。”
老人用懷念的語氣說道:“我通常用聲控燈來觀測它們的活動範圍,有時也會和因為饑餓而外出覓食的它們打個久違的照麵。”
背對草野朔坐在破舊的木桌前,對方滿頭花白的蜷曲卷發令他看起來向人類的方向靠近了一點。
“很少有人來到這裡。”
他頭也不抬地繼續感懷道:“偶爾也有流浪漢希望能在地下找到食物,不過抱有這種想法的人,最終自己都變成了食物。”
草野朔:“……”
就在他懷疑這是對他的警告或是威脅時,老人便又絮絮叨叨地發話:
“你可以在這裡隨便看看,不過小心彆弄壞東西——尤其彆去碰那條汙水河邊的機器,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做好的發電機。”
等對方說完,便真的沒再關注他,而是專心致誌地繼續搗鼓起手上的東西。
被安置在汙水河道邊的機器嗡嗡作響,這大概也是那些聲控燈電力的源頭。
能在這樣環境惡劣與資源緊缺的情況下,自行研發出這種科技,對方的確有些能力。
草野朔頓了頓:“那麼,我該怎麼稱呼您?”
他並沒有放鬆警惕,但既然對方看起來暫時沒有敵意,他放在口袋裡的左手鬆開了手.槍的扳機。
反正對於他來說,這東西也常常隻起到震懾的作用。
“哦、哦……我太久沒接觸人類了,都忘記要介紹自己這回事。”
老人正在寫著什麼的手一時頓住,似乎回憶名字這件事對他而言,是一個進展十分艱澀的難題。
“彼得斯……博士,彼得斯博士。”他極為緩慢地吐出一個稱呼,“就這麼稱呼我吧,年輕人。”
草野朔:“……你有博士學位?”
“沒有。”彼得斯爽快地回答,“但你可以叫我博士,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
後退幾步,草野朔很快就發現,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這間野生實驗室,中央那座垃圾山都不可避免地出現在他視野範圍內。
“還是講講你的朋友們吧,彼得斯博士。”
他直白地問道:“我現在對它們最有興趣。”
聞言,彼得斯停下正在寫作的動作,歎了口氣。
他起身轉向草野朔,腰背頓時變得十分佝僂,因為他的上半身向前傾得很厲害,兩條手臂依靠重力自然地垂落在身前。
這讓他看起來更加不自然了。
一直隱藏著的正臉也因此暴露在燈光與草野朔的視野下——不知該慶幸還是可惜,雖然麵部表情有些扭曲,那五官卻仍屬於人類的範疇。
“年輕人就是沒有耐性。”
彼得斯又歎了口氣,用細繩穿著掛在脖子上的一塊綠色星形石頭因他的動作微微晃動,吸引了草野朔的注意。
“我可是花了很長時間,才終於讓那些小家夥們願意接納我。”
“而在此之前,它們總把我誤認為是食物,因此,我不得不用點手段來保護自己……就是你看到的這樣東西。”
他用那雙令人作嘔的手捏住星石,將它舉到草野朔眼前。
“不過,你來得時間正巧,現在我們相處得可是和諧多了。”:,,.